周四下午，王毅突然提前回来了。
接到他的电话，于群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王毅让于群下班直接坐车到公园路湘村居，他今晚约了马总一起吃饭，有要紧事要谈。
于群嘴里答应着，心里却一点劲头也提不起来。自从方红玉给她说了马建军的事情，她心里的疑虑更重了，既怕王毅上当受骗，又担心因为自己的胡乱猜疑耽误了大事。这不是纠结，是相当的纠结！
直到马建军哈哈笑着进了门，于群还在闷着头想着心事。
“老王，于经理，让你们久等了！没办法，马上要到国庆节了，我前几天接了一笔大订单，今天货品刚好到了，忙活了整整一天，中午饭到现在还没吃呐！”
“瞧你客气的！我们也刚刚进门。马总生意兴隆是好事啊！这次还是青铜器复制品吗？上次往北京发的那批货利润还不错吧？”
“一般般吧，挣点小钱而已。于经理，旺季到了，你们商场的生意应该可以吧？”
于群正揉着餐巾发呆，突然被问到，稍微迟疑了一下：“这个呀，现在电商冲击太大了，百货实体店的辉煌时代已经结束了。再说了，缺少了凤城商场储值卡的强大支持，我们百货店的销售全得依靠零售，现在商品品牌同质化这么严重，竞争非常激烈，做起来太吃力了。还是马总的生意好做一点，西周民俗文化底蕴深厚，产品独特新颖，销售市场广大，前途无限啊！”
“于经理过奖了。于经理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管理经验丰富，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生意人哪里能比。这样吧于经理，如果有兴趣的话，到我公司来给我当助理，工资开多少由你自己随便提，你看咋样？”
于群吃了一惊，一扭头，刚好碰上了王毅笑眯眯的眼睛。
王毅站起身来给马建军倒上茶水：“马总太抬举她了，就怕她能力有限，去了给你添乱啊！这样吧，她这两年要管孩子，暂时走不开，等以后孩子高中毕业了再去你那里试试，好吧？”
听了王毅的话，于群想起了豆豆。他现在应该放学回家了吧？
于群走出来，拨通了家里的座机。
豆豆已经到家了。听于群说暂时回不来，让他自己找点东西吃，他竟然高兴得哈哈笑，说他好久都没吃方便面了，正好可以做个超级无敌海鲜丸子鸡蛋面。
这个傻小子！吃垃圾食品还那么高兴！
于群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往包间里走。一不留神，在走廊拐角处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于群惊叫了一声。对方愣了一下，一伸手就扶住了于群的胳膊。
于群吓了一跳，抬头刚看了一眼就笑了。原来是人民路药监所的何立伟。
和何立伟寒暄了几句，于群就告辞进了包间。
餐桌上凉菜已经上齐了。
等于群坐稳，王毅端起了酒杯：“马总，这段时间真是辛苦您了！今天我和于群略备薄酒，向您表示诚挚的感谢！我知道你没有开车，咱们今天可要放开喝。来，咱们先干了这一杯，然后边吃边聊！”
随着酒局帷幕的徐徐拉开，王毅和马建军的话越来越稠了。
于群坐在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旁听着他们的谈话，大概了解了王毅调动事宜的操作进度。
按马建军的说法，因为食药局和其它几局合并的实施方案还没最后定稿，所以各局的人事全部都奉命冻结，只能等待几局合并工作启动的机会了。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马建军认为必须把所有的关系都打通，把所有的路都铺好，然后就等着人事解冻的东风一吹，王毅调动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照马建军的分析，市药监局现在一共有一个正局长，5个副局长，拿事拍板的主要是董局长和主管人事工作的丁副局长。丁副局长和王毅他们上周已经见过面了，只要继续加强联络就行；马建军也已经和董局长的连襟联系好了，下周找个时间和董局长连上线，以后就两条腿走路，同时大力做两个局长的工作就行了。只要搞定了这两个局长，王毅的调动申请就可以在会上顺利通过了。
于群在一旁听着，心里一阵阵打着鼓。
马建军不是说他是龚书记的亲外甥吗，为什么运作起事情来还要从下往上迂回进攻呢？既然他有那么铁硬的亲戚关系，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隔着好几个联系人去逐步接近目标呢？
王毅小声问马建军，目前各级纪委反腐形势这么紧张，现在操作这事，是不是难度太大了？要不要缓一缓再说？
马建军喝得有些多了，舌头有些发硬：“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会有办法的。运作这件事，必须要讲策略，要改变方式方法，在我面前，就没有攻不下的堡垒。你就听我的好了！”
王毅又问大概需要预备多少运作费用，他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马建军不屑地一摆手：“我不是给你说了先不急吗？办理人事调动哪有那么简单？我也想今天刷地一下甩上一把出去，明天市局就通知你去报到。可能吗？不要急，稍安勿躁，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于群打量着马建军通红发亮的方脸，他的眼神虽然稍微有些迷离，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王毅的急躁脾气总算是遇到克星了。
饭局终于散了。于群一边跟着服务员朝吧台走，一边提心吊胆地回头看着王毅和马建军搭着肩膀，一起摇摇晃晃地下楼梯。
于群结完账出来，意外地看到何立伟和王毅正在路边握手。神马情况？
“于群，你说凤城地方小不小？你知道吗，我和马总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刚才在走廊遇见我你也没说，要不，我一定要和马总好好喝两杯。”何立伟笑着对走过来的于群说。
这次轮到马建军诧异了：“咦，何所长咋会认识于经理的？我真是没想到。凤城地方的确是小啊。”
何立伟刚要说话，马建军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电话侧耳听了听，脸色突然一变，然后就挂了电话，笑着对于群他们说：“我家里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聊了。咱们以后再联系，再见！”
看着马建军乘坐的出租车走远了，何立伟这才转身问王毅：“你们通过谁介绍认识的马建军？和他交往千万可要小心啊。”
“是我一个大学同学介绍的。他怎么了？”王毅的脸上隐隐有些不快地问。
“你们和钱艇是同学，我和钱艇又是老同事，大家都是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吃亏。大概是上前年吧，马建军说要帮我一个高中同学进卫生局，前后折腾了多半年，钱花了一河滩，最后报到了才发现没有编制，和临时工没啥区别。后来我同学叫上一帮弟兄去找马建军理论，马建军躲着不见人，最后给我同学退了一部分钱才算了事。”
“其中是不是有啥误会啊？我也听说他给好多人办成事的啊。”
“你忘了那句老话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事调动本来就复杂，其中会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上来。办好办坏，既要看中间人的良心，也要看事主的运气。说句难听话，即便事情出了什么篓子，事主也只有打落门牙往肚里吞。”
何立伟说着，看了看周围，继续说：“你们了解马建军的具体底细吗？”
于群和王毅互相交换一下眼色，一起看着何立伟。
“马建军这个人，说起来还是挺有本事的。他父亲原来是凤城市委副书记，就是老一辈凤城人常说的马副书记。那可真是个好人啊！那个时代的干部才真是为人民服务呐，马副书记在任上为凤城市做了很多好事，像咱们的马道巷棚户区改造、北坡滑坡危房拆迁，都是在马副书记的主持下完成的。”
王毅听得连连点头：“这事我听我父亲说过。马建军还真是干部子弟啊？”
“是啊，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马建军的。我父亲曾经在市经贸委任职过一段时间，我和马建军在一个院里住过。可在那个时代，我们这些干部子弟可真是沾不上老一辈的啥光啊！马副书记为官清廉，临到退居二线，也没想起解决自己儿子的工作问题。马建军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水泵厂干了两年就下岗了，接着就在社会上到处打工，一直也没有一个稳定工作，直到三十岁才在父亲留下的老房子里结了婚。”
何立伟说着，示意王毅和于群往前边停车场走。
“后来我也多年没见过马建军，直到前几年，他有一次突然来局里找我，我才知道他自己办了一个公司，业余还给人拉关系办事。”
“我到他公司去过一次，他经营的关中风俗礼品市场很好，如果好好包装宣传一下，下功夫跑跑外联，肯定能够做大。可是我听哥们说马建军只是拿公司做个幌子，主要还是靠给人办事赚钱。”
于群点点头。这就和现在的情况对上号了。
“按说他开公司有将近十年了，他依靠以前在市委的老关系也帮人办了不少事，我觉得他应该收入不错了。可是我有一次回老房子去看老母亲，无意间碰见了他媳妇，把我吓了一大跳。”
于群不禁停下了脚步。
“当时都已经是春天了，她还穿着厚厚的，款式早就过时了的防寒服，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看起来病恹恹的。后来我听我母亲说他媳妇得了尿毒症，已经是晚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