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是一个叛逆的顽童,你求它走快点,它偏不,你求它慢慢来,它也偏不。你要前,它就退后,你要退后,它推你向前。专注与它的较量中,你就慢慢走入了它的圈套,当你回望,身后空无,结果都是你输,输得一塌糊涂,输得一无所有。
周制踩着沉重的步子去上班,他很想求求父亲允许他不用上班,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不欢迎自己,现在的父亲已经不喜欢自己,整个家也不欢迎自己,他的脑子里蹦出了“多余”两个字,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能说清他心中感受的词语了。他捏紧拳头,不停的重复,
“多余,多余,周制是多余的。”
心里被切成一块一块,表情也很紧绷,口水涟涟,这幅面容加上硕大的身躯带来的冲击感,让周围的同事更加嫌弃,他们在本应团结向上的队伍里对周制各种嘲弄,以此获得低劣的欢笑。本应集群对抗猛兽,却反向窝里斗,这是越底层越常见的怪象。结束一早上的辛劳,大家席地而坐吃着盒饭,聊着生活琐事,开着没营养的玩笑,周制一个人端着盒饭蹲在角落,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小心翼翼的吃着,可越是想躲开就越躲不开,同事们嬉笑着围了过来,
“哟,一个人躲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对呀,也不带我们一起吃,让我看看是吃啥好吃的?”
一人凑上前,周制警觉的用手遮住,头扭向反方向,旁人扒开周制的胳膊,从他的盒饭里挑出肉片丢在地上,
“哎呦,不好意思,手滑。”
那人又捡起弄脏了的肉片放回周制的饭盒里,
“小制呀,吃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一堆人哄笑了起来,周制委屈的看着自己的肉片,人群里又说到,
“吃吧,这肉是土地公公摸过的,说不定吃完你就不傻了。”
“对呀,这肉包治百病,快吃。”
“看来是需要我帮忙啊。”
一人上前掐着周制的脸,一人把肉片强行塞进了周制的嘴,
周制的眼泪一颗颗落了出来。同事们看着这场景更闹得欢,有人将周制的盒饭整个扔进垃圾桶,还要嘲笑他胖得像猪,应该少吃点。周制想逃开,被大家拦了下来,
“周制,给我站好,不许动,我们大家都是同事,你这样就是不听话,对我们不友好,我们要告诉你爸妈。”
“不……不……不要。”
周制当真了,苦苦哀求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笑着,
“那你就好好站在这里,直到我们让你下来。”
周制乖乖就范,站在洗车院子里,站在毒辣的太阳底下,其他人躲在了屋里打扑克赌钱,玩得好不起劲,没人记得被捉弄的周制。烈日灼灼,周制全身都是汗,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过了很久自己醒过来,又赶紧站了起来,那一下午都没有一个客人,屋内屋外放佛两个世界,周制站得笔直笔直的,皮肤开始刺痛不已,可害怕被父母训斥支撑着他一直站着,直到下班点到了,屋内的人也玩得尽兴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这才发现屋外被罚站的周制。一群人看见晒得红彤彤的周制丝毫不觉得愧疚,反而更加得意,嘲讽着周制。
“真是个傻子。”
“竟然真的站到现在,哈哈哈哈……白痴吗?”
“我要是也是他这样低能,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群人一边走一边人身攻击,最后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周制,回家了。”
周制这才敢放松下来,整个人浑身酸痛,慢慢摇摇的走回了家,一进家门,周树系着围裙就迎了上来,看见红透了的周制,周树有些心疼,他赶紧递过一杯冰水,
“制儿,累坏了吧,快喝点水,爸爸在做你最爱吃的糖醋鱼,很快就能吃了。别着急啊。”
周树赶紧回到厨房一阵鼓弄,很快香喷喷的饭菜就端了上来,周制饿了很久,一阵狼吞虎咽,余红又开始周期性不回家,偶尔才出现,周制开心了很多。晚饭后,周制和周树在厨房里洗碗收拾,周树又关心的问到,
“制儿,你和同事们相处的怎么样啊?大家对你都好吗?”
周制点点头回答到,
“好,好。”
“那明天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咦,制儿,你的饭盒呢?”
周制心里一阵恐慌,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作答。周树看着周制为难的表情,愧疚心疼又涌上来,想着都怪自己没有给周制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如常人的大脑,也不敢再追问,赶紧安慰到,
“没事,制儿,丢了就丢了吧,爸爸给你买了好几个好看的饭盒呢,明天我们用新的好不好呀?”
“好。”
周制开心的回答到,想着,爸爸不追究,就不会因为今天自己和同事们的事情责骂自己了。父子俩分工干着家务,周树哼起了他最喜欢的那首歌——《光阴的故事》,周制听得入神,曲毕,周制开心的鼓起掌,
“制儿很喜欢爸爸唱这首歌吗?”
“喜欢喜欢,最喜欢。”
“好,那爸爸再给咱们制儿唱一次。”
“好,好,好,再唱一遍,唱很多遍。”
周制手舞足蹈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周树又唱了好几遍,整个屋里的欢乐祥和仿佛又归位了。睡前,周树给周制洗了个澡,守着周制直到他进入梦乡,看着睡得很踏实的儿子,周树五味杂陈,他轻轻的关了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今早出来的化验单,肺癌晚期几个字赫然在列。他这一遭人世走得很波折,终于可以解脱了,他将被很多人遗忘,包括余红,其实他心里都很清楚,所以他看着周制,更加觉得揪心。但是好在周制已经找到一个可以接替照顾他接纳他的职业,而且看起来周制也融入进去了,以后,周制的人生最起码还会有点基础的保障。周树知道,一旦自己离开,余红与周制之间已经剑拔弩张的关系将不知道何去何从,余红不知道怎么照顾周制的余生,周制也不愿意靠近余红的生活,两人之间根本无路可走向对方心中,周树只求老天爷可以再宽限自己几天,让他为周制的余生多准备准备,他如何放心一个孤儿,一个弱者,独自面对这眼前无垠的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