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树一直叫不醒，无论周制怎么说怎么拉扯，在周制的思维模式里是没有死亡这个概念的，他以为父亲只是故意装睡逗弄自己，使尽混身解数之后，他生气的背对着周树，
“爸爸，一点都不好玩，我生气了，不理你了。”
于是，直到听见张姐敲门，周制才下床去开门。张姐问周制，
“制儿呀，早餐吃什么了？”
“什么都没吃，爸爸一直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制儿，爸爸累了，你别吵他，想吃什么，张姨给你做。”
“我好生气，爸爸好坏，我怎么叫他都不理我，我跟他说我生气了，他也还是不理我。”
“生气？”
“嗯，一直装睡，怎么都喊不醒。”
张姐越听越觉得不对，快步走进卧室，看见周树安静的躺在那里，形如枯槁。她上前试着喊了几声，仍旧没有回应，她用手试了试鼻息，试了好几回，泪雨如注。周制不解的问，
“张姨，你怎么哭了？”
张姐拽着周制的胳膊，哽咽解释到，
“制儿，你爸爸走了？”
“走了？”
“嗯，走了就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可是爸爸不是就在这里吗？”
“是，但是你爸爸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去了天上。”
“灵魂？天上？”
“就是你爸爸不会醒过来了，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张姨，那爸爸是不要我了吗？”
“他不是不要你，他很舍不得你，但是他不得不走。老天爷不让他留下来陪着你。”
“老天爷为什么不让爸爸陪着我，老天爷是坏人。我恨他。”
“制儿，我们现在要让你爸爸入土为安？”
“什么是入土为安？”
“就是给你爸爸修一个房子，让他住进去，谁都不能进去，这样他就不会被坏人带走，当然你也进不去了。”
“那爸爸偶尔可以出来看看我吗？”
“你爸爸也不能出来，但是你可以在门外跟他说话，他会听见的。”
“为了爸爸不被坏人带走，我们要快点给爸爸修好房子啊。”
“制儿，你得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事情。”
“不，她是坏人，不能告诉她。”
“乖，制儿，她始终是你妈妈，你爸爸的事情还是应该跟她说一声。”
“好吧，爸爸说过，制儿要听张姨的话。那我给她打电话。”
周制掏出手机，找到余红的名字按下了拨通键，电话迟迟没有人接，最后才传来余红懒洋洋的声音，
“喂……说话呀。”
“爸爸走了。”
“哦，是你呀，他去哪里了？”
“张姨说，坏人要带走爸爸，要给爸爸修房子，让他住进去，只是我们都看不见他了，但是我们能在屋外跟他说话，他都听得见，但是他不能出来。”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把电话给你爸。”
“爸爸睡着了，不能接电话。”
“那把电话给张姐。”
周制把电话递给哭成泪人的张姐，张姐拿着电话就走了出去，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到卧室，把电话还给周制。
“制儿，你妈妈说她不来了……她真的是太狠心了。但是你别怕，有张姨在，以后张姨会照顾你的。”
张姐紧紧地握着周制的手，回想刚刚余红冷若冰霜的语气，继续嘟囔，
“这天下竟然有这么绝情的女人，没想到啊，没想到，要不是她这么绝情，你爸爸说不定也不会走的这么早，都说戏子无情，看来是真的啊，你爸爸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摊上她这么一个女人，是她拖累了你爸爸啊，是她害了你爸爸啊。”
周制听着这一番抱怨，心里只装进了一个字——害，在她的理解中，如果不是余红，父亲就不会要躲着坏人，如果不是余红，自己就不会见不到父亲，那根恨的幼苗已经茁壮成长，紧紧缠绕包裹住了他的心，他对余红的恨意不停地积累膨胀，恨意的触角顺着血流的方向入侵了他身上所有的脏器，余红这两个字，这个形象成为了开启野兽之笼的钥匙，他听见心中野兽的嘶吼声在加重，他的反自我随时就要脱壳而出。
周树的葬礼草草了事，余红从头到尾都未出现过，仅仅只是送来了一个吊唁的花圈。周制抱着父亲的遗照坐在空荡荡的灵堂，张姐守着他，看见冷冷清清的场景，又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温暖的手握住了周制的手，给予了周制很大的温暖和依靠。她言而有信，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周制，周制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很懂事，很听话，也从不哭，张姐很是心疼，
“制儿，你想爸爸吗？”
“想，一直都在想。张姨，你说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等坏人走了，爸爸就可以回来了。”
“坏人，她也是坏人。”
“制儿，你说的她是谁？”
周制指着电视机里的余红，眼睛猩红，张姨看着浓妆艳抹惺惺作态的余红，想着那天她的冷漠，点头说着，
“是，是，是，她也是坏人。你看她的样子，真虚伪，说话又那么伤人，这样的人都是坏人，不安生。”
“那这些坏人都走了，爸爸就能回来陪着制儿了？”
“嗯，这老天爷啊，放着这些坏人不收，非要折腾好人，要是这世上的坏人统统都死掉了，也就不会有不幸了吧。”
“死掉？”
“哦，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好人把坏人杀掉，无论坏人跑到哪里，都要把他们通通杀掉，一个都不留，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这样世上就没有坏人了。呀，我这是跟你胡说什么呢，制儿，饿了吧，张姨去给你做饭去，乖乖的看会儿电视哈。”
张姐转身离开，周制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一直重复着，
“坏人都死掉，爸爸就回来了。”
“坏人就是她这样的，电视机里的坏人都是她这样的，好人要把坏人都杀掉，一个都不留，都杀掉，一个都不留，爸爸就可以回家陪制儿一起玩了，制儿很想爸爸，爸爸，你快回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