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老太醒来,睁眼见到的是打着瞌睡的舒心,她觉得浑身沉重,想动动手指都要用尽全力,她尝试了很久才翘起了一根手指头,舒心突然醒来,看着睁开眼的房东老太,身体往后靠了靠,
“联系不上你家里人,非要喊我来守着,无非就怕没钱,所以我先给你垫付了医药费。现在你醒了,那我就回去了。”
舒心醒醒神,起身准备走,房东老太沙着嗓子说到,
“谢……谢谢。”
舒心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着,
“好好休息,还有垫付的医药费我开了发票,到时候就按发票上的数字还我就行。”
房东老太看着眼前这个别扭的舒心,发出了“嗯”的声音。舒心走过排满了的病人堆,心里感慨着活着的艰辛,看着那一张张病容愁绪,觉得活下去果真是世上最难的事。人群中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舒心快步跟在后面,看见舒父拿着一堆单据,眉头紧锁走进了一间病房,舒心站在门口看了一下贴在墙上的名单,找到了一个“江桃”,她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才想起舒父提过的“江姨”,
“不会吧?是她吗?”
舒心隔着门上的探视玻璃往里搜寻,看见佝偻的舒服背对着门口站在床边,与床上的人说着什么,舒心等在门口,想等舒父出来问问清楚,一个小时过去,舒服才从屋里出来,看见蹲在门边的舒心嘴都惊成了一个圆形,父女俩的见面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舒心起身揉揉膝盖,看着自己的鞋尖,
“我们出去谈谈吧。”
“嗯,去外面聊吧,这里不太方便。”
舒父走在前方带路,舒心跟在后面,仔仔细细打量着舒父的背影,许久不见,舒父的背影已经没有记忆中那般高大,他现在驼着腰,头发花白,有一只裤脚边折了一下,鞋跟磨损有些严重,舒父把手背在身后,舒心脑海里闪过“老态龙钟”几个字,衰老来得太快,舒心看见舒父身上的变化,也有点分不清是不是梦境,父女俩走到了医院门前的花坛边,舒父随意坐在了台阶上,右手拍打着身边的位置让舒心坐下,舒心抱着手有些迟疑,舒父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
“忘记你爱干净了,这回我擦干净了,你可以坐了。”
舒心支着腿,只坐了一半位置,注视着前方,等待着舒父先开口,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你,心儿,你是不舒服吗?”
“没有,来看人而已。”
“哦,这种地方还是少来的好,全是细菌。”
“嗯。”
“那个我是来看你江姨。”
“嗯。”
“我后来从你江姨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你江姨其实是因为生病了,乳腺癌晚期,所以没办法才卖房去化疗,我不怪她,所以就求她朋友带我来医院看看她,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没有多少日子了。她起初不想见我,我连续来了好几天她才答应让我进屋,第一眼看见她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整个人呀瘦得只剩下骨头了,脸色特别不好,头发掉了很多,所以我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了,以前的事情就这样吧,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呢。”
“哦。”
“心儿,你可能会怪我吧,但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也许就会明白了,其实年纪越大真的就会越来越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
“是吗?”
“你江姨觉得很对不起你,她说她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只有一对当年结婚时候的金耳花,她给了我,让我等你结婚的时候送给你,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吧。我还一直想着有机会给你送过去,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你。”
舒父说完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舒心看见他习惯性逃避自己的模样,肚里那一堆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救护车进进出出的声音淹没了两人,舒心终于问到,
“那你以后怎么办?”
舒父叹了一口气,看着天空,说着,
“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我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没了。”
“我要出国读书了,录取通知已经来了,没有多久就走了。”
舒父有些意外,终于回头看了看舒心,又把眼神放在别的地方,
“是我拖累你了,你好好的照顾自己,听说国外也很不安全,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要乱跑。”
“嗯,我一会儿还要上班,那我先走了。”
“你去吧,路上小心。”
舒心从台阶上跃了下来,大步流星走向了新的生活,舒父坐在那里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这一世缘分就此结束了。没有正式告别,却都知道这是永别。舒心走得坚定,舒父看得淡然。舒父从台阶上缓缓下来,背着手,慢吞吞的走回医院,被整个大楼吞噬掉。舒心走出很远之后回头看了看这个医院,对着大楼说了一句,
“保重。”
回到筒子楼换上衣服正准备去上班,舒心就接到同事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舒心听得入神心慢慢凉了下来。老板终于跑路了,酒吧里能被债主搬空的东西都已经被抢夺一空,同事让舒心赶紧去,再晚什么都没有了。舒心挂断电话,感觉天旋地转,倒地不醒,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闷响,楼下的宋鲲听见了这声音,戴上口罩就跑上了楼,敲门声也没有唤醒舒心,宋鲲大力扯开了窗户,从窗子里跨了进去,宋鲲一把抱住倒地的舒心就往附近的小诊所跑去。医生给舒心吊了一点葡萄糖,她慢慢醒来,看着身边的宋鲲断断续续说完了整件事,说完以后舒心早已涕泗滂沱。
断港绝潢,舒心终究穷途末路。
宋鲲看着她,说到,
“钱的事情我来帮你吧,出国这事你必须去。”
舒心在宋鲲不容置喙的语气里平静了下来,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有这样的能耐吗?舒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