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咚砰咚砰咚!
陶桃的耳边回荡着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个家伙,为什么突然就这么醒了?还醒在这种时候?
时间仿佛停滞,空间仿佛凝固。二人大眼对小眼,大脑双双空白。没有人出声。
又一阵幽风吹过,火光闪烁,忽明忽暗。
陶桃默默向旁边挪动了几步,含含糊糊道:“呵呵,你……听我解释,我刚才在夸你呢……这一切就只是为了把你弄醒,呵呵,好像挺管用的。”
说完,硬是表现出很神奇,很惊讶的神色。
她瞄了一眼孟子休,虽然无法正视他,但只见那个家伙一动也不动,沉默不发一言,二人的气氛陷入尴尬。陶桃唯独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声。
好半会儿,才见他站了起来。
孟子休没回应陶桃,反倒看起了周围。幽暗阴冷,铁笼围困,而且出奇的宽敞。
他宛如刚才的事情都不复存在一般……?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似恢复了平静,淡淡道:“这是那里?”
陶桃也站了起来,回到了二人眼下面对的正题,拍了拍身上的灰道:“哦,这里好像是李府的地牢。我们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
说到这里,陶桃又问:“你没事吧,这几天你天天睡觉。”
孟子休目光依旧放在周围,低低的应了声:“并无大碍。“
陶桃仰头看着他,虽然感觉这木头几天没吃饭的确显得虚弱了些,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痛苦的表情。
孟子休开始寻身上的黄符,发现李云开并没有在这点上为难他,一张不少。陶桃看着他手里拿一张张用朱色画好纹样的黄纸,想起了那晚制服李见月的场面,内心觉得这小黄纸厉害。
等出去了之后,让他送自己几张应该没问题吧。
陶桃这样想的时候,孟子休正将一张符附在铁牢上,转身欲引符念咒时,突然,二人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震动。
”轰——!“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人不由惊讶。就在陶桃愣神之际,只见地牢上方开始掉落沙石,震动和声响一阵接一阵。
”轰轰轰——!“
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地牢要坍塌了吗?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牢笼的铁门被震得吱吱响,仿佛是在颤抖。
站在铁门旁的孟子休对着陶桃道:“快过来!”
响声越来越大,地牢里开始下落巨石,激起一片烟尘。
巨石咚咚砸下,陶桃匆匆往孟子休的方向走了几步,周围顿时烟尘弥漫,她挥着袖子,欲驱散沙尘,却引得一阵咳嗽。
由于震动她的身体摇摇晃晃,捂着口鼻,视线寻找着另一个同伴的身影。
这时,地牢里唯一的微小火光也熄灭了,陶桃的视野一片昏黑。
糟了,什么都看不清。
“孟……咳咳!”陶桃内心充满了不安,周围响起巨石坠落的声响,她感觉自己很快就会被砸中。
“喂!”沙尘的另一边响起一个略带焦急的喊声。
不幸中的不幸,一阵阵沙尘迷了她的眼,陶桃只觉眼睛一阵酸痛,接着便不停流泪。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眼睛疼痛。
这下是完蛋了,陶桃蹲在地上揉着眼睛,耳边充斥着隆隆响声,好似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坍塌了。
这地牢很大,全是沙石泥土。而现下自己连方向也无法辨别,上方的土石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陶桃真的是惶恐不安,但是在这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她突然喊了起来:“孟子休……咳咳……!你赶紧走吧……!”
她自己也很不解为何要说这种话,明明自己胆小又怕痛。
可能……她觉得孟子休再怎么厉害,也和她一样只是小孩子,眼下这种情况,孟子休已经救不了她了,干脆让他逃吧。
她闭着不停流眼泪的眼睛,双手捂着,蹲着那里不动了,她也不知道孟子休听见没有,反正现在她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啪嗒,陶桃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一块小石砸中了,这说明她上方的石头已经开始掉落。
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预感到接下来是大石头坠落时,陶桃却感受到手被用力拉住,接着,便被连人拽起,身体腾空一跃!
轰――
陶桃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阵沙风。
她感受到手腕被另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拉住,欲睁眼却无果,但她喊道,声音充满惊奇:“你……?!”
这个家伙没走吗?
落地后,陶桃几乎是被拖着摇摇晃晃一路狂奔。就算是以后,她都无法想像自己此刻的形象。
简单的讲叫灰头土脸。
沙尘与眼泪的融合让她的脸看起来似玩了泥巴的乡娃。闭着眼,昂着头,被硬生生拽着狂奔!
很快,二人奔到了通往出口的漆黑的长道上。陶桃一路磕磕碰碰,有时会撞着拐弯的石墙,会被突如其来的石子磕得生痛,会摔倒后又被拖起来……
闭眼奔跑,鼻青脸肿!
她一边跑一边喘着大气,这可能是她这一生最快的奔跑速度,最野的奔跑方式。
这样七弯八拐,不知多久,跑着跑着就停了下来。
二人停下来,陶桃弯着腰直喘大气,虽说想问为何不继续,但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休息休息也是好事。
就在她上气不接下气之时,那只抓着她手腕的冰凉的手突然就迅速松开了,接着就听“呲啦”一声,陶桃感觉眼前有火光源出现……
她感受到了对方转过了身来,以为孟子休要说什么,但那一阵都不听他言语,倒像是微微愣了一下。虽说看不见,但总感觉微妙。
不一会,只听孟子休冷静道:“前面已经塌落,这里走不通。”
“啊……?”陶桃又蹲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她才尝试微微睁开眼,眼前先是模模糊糊,然后渐渐清晰。
陶桃仰视着,那个略修长的白色身形。只见对方身上破了很多口子,有的隐隐可见血染之色……
就算常人眼中的狼狈负伤,可是少年却仍面不改色。暖光的火光下,他的墨发虽有些散乱,脸上略有灰尘,但漆黑的眼眸里依然是一片平静,樱唇依然半抿……
虽然孟子休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这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陶桃不知为何对孟回师徒二人生起了别样的情感来。
眼下二人所处的位置,虽说隐隐听得见轰轰作响的声音,但没有大面积塌落的迹象,所以暂时安全。
陶桃恍恍的站起来,对孟子休欲说什么,可是,她还是发现孟子休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自己。于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只见孟子休的目光一偏,并没有直勾勾盯着她。
陶桃奇怪的看着他,该不会又是之前那件事吧?陶桃心里暗想着,心里腾的生出不好的感觉。
好半会,只见孟子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的脸……”
“我的脸?”陶桃疑惑的伸手摸了摸,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这是她的脸……?她渐渐感受到来自脸上的胀痛,加上肿胀的手感,终于恍悟。
她方才一路奔跑,漆黑一片中碰了无数壁,但逃命要紧,才忽略不计。
那么……
陶桃幻想现在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目光慢慢移向孟子休。只见那人轻咳一声,眼睛看向下方,唇边微微上弯。
他从点上火符的那一刻起,就看到了吧!难怪要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真是过分!
她耳边传来火辣辣的热,突然伸手捂住对方的脸,大叫起来:“不许看我,不许看我!”
孟子休则是往后退了几步,他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所以避开陶桃的手,应了一句:“嗯。”但声音听起来带有几分悦意。
“你!”陶桃跺脚,“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丑死了!”
一方手脚并用,一方轻松躲过。一方恶意激怒,一方风轻云淡。
而就在二人打闹不久,异样出现了,这地下隧道的上方,传出了“咔咔”的响声,接着,明显看着土石在松动,比起刚才大面积倒塌,现下更似人为迹象。
“怎么了?”陶桃看着上方一隅,像是什么要破土而入一般。
而孟子休,则是感受到了一种在熟悉不过的灵气,愣了一下,于是当即心神一定,念起了咒语。
他道了句:“确在此方。”
突然,“砰”一声,但见一支修长坚韧的碧竹破土而入,白色灵气铺面而来。
刺眼的光从外面照入,逼人睁不开眼睛。陶桃一手遮掩,惊奇的想着这是什么东西。
接着,唯见白光一闪,头顶上这一大片厚重的土石直接不见了,瞬间和天空连了个通透,外界习习凉风,吹来新鲜的空气。
只听一个老者的声音:“哎,你小子还不快出来!”
孟子休仰头看着外面那个熟悉的宽大的白色身影,应了句:“是,师傅。”
师傅?陶桃一听,不顾强光刺眼朝那上方看去,只见一个光头葫芦手里拿着根竹子背对着他们。
她内心顿时涌出欣喜,内心深处尽然有种大难不死如获新生的感觉,还有其它强烈的情感,一时间不知如何表达,于是莫名其妙也朝孟回大喊:“是,师傅!”
孟回一听这个声音,略显惊异,道:“竟是陶家的小女娃?”
陶桃立马道:“师傅不用担心,徒儿们马上就出来!”
孟子休则是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陶桃,她叫师傅,徒儿们……?
他虽然不理解她起了什么劲,但却看见了她那双充满神采的眼睛,将她的心情表露的一干二净。
那是冰雪融化后的生机,是雨过天晴的清澈,是清风拂过的畅然……
孟子休如夜星眸盯着那双眼睛,意外的没有回神……
不一会儿,他一个轻跃,出了地道,把陶桃一人留在下面。
“嗯?孟子休,你为什么不带我上去?”陶桃望着那个白色身影。
逆光之下,唯见少年墨发飘扬,衣袂微动,任风轻拂,宛若风的化身,清冽而遥远……
陶桃望着。
这时孟子休夜眸平静的看着她,语气中居然含狡黠之意,道:“既然师出同门,就自己上来。”
“啊?!”
接着他转过身来,任由陶桃乱呼喊大叫也不理。
他站在孟回身边,神色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孟回对他的做法,点了点头。不是故意要刁难陶桃自己上来,而是这个时候不让她上了为好,这样最为安全罢了。
眼前的光景,与其说被毁于一旦,狼藉一片,不如说像修罗场。地面上留下数个巨坑,黑袍怪人横尸遍地,周围血迹纵横,浓烈的血腥味告知方才的灿烈。
倒弊的黑袍人看起来十分诡异,与其说是怪人,不如说看起来是奇形怪状的怪物。尖牙、鱼鳞、熊掌、骨刺……
而且周身还冒着黑色烟气,可以感受到十分邪恶的怨念。
与孟回身上柔和清澈的白色灵气相比,这黑气完全突显着暴戾与杀戮!
孟回手握“徐行”,抚摸胡须,眸光沉沉,道:“这就是'天昒'门下炼出来的半妖人。”
“强行将妖邪与人相融合,便会形成了此等有逆于天地伦理的存在。他们暴戾、憎恨、虚伪,泯灭人性,依靠杀戮生灵来满足自己……”
孟回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半妖人,和蔼的眼眸里此刻布满了苍凉,似乎回忆了怅然的过往。
沉默良久。
他沉声对孟子休道:“小子,记住了……”
他话还未尽,远处的碎坑里,那个长了一对黑色翅膀的,浑身是伤的女妖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红色的眼珠直直瞪视二人,先一步一步,后黑影一闪,来到二人跟前,发出愤怒的诡异吼叫,利爪迅猛向孟子休袭来。
只见碧白一道光闪,孟子休面前爆开一阵强劲的冽风。那是孟子休手里的徐行,只翻手挥,坚韧的碧竹击散了妖人的黑气,一声惨叫便落于远处,倒弊。
“……对待这种穷凶极恶的魔鬼,”孟回眸光深邃而坚定,“就要与他斗到底。”
“即使不敌,也绝不认输。”
孟子休看着孟回的背影,一阵风吹起对方雪白的衣袂。对方坚定的言语,给了孟子休的未来果断的指引,更传达了影响他一生的奥义。
黑曜石般的眼眸映着此刻的光景,孟子休眸光一定,同样沉声道:“是。”
其实殊不知,这影响的不止是孟子休,另一个人也悄悄在心里篆刻此言,从而才有后面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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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休,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想来长风寺吗?”
他想,大概……这就是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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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李家,李府的一切都被公之于众,从此在江陵镇消失。而李云开,在感知自己罪不可赦之时,自行前往圣火顶接受审判,与孟回见过一面后,便也从此消失。午夜离开时,他满脑子回荡着孟回的话语……
“单纯寻求遮掩逃避,会让人走进死巷,伴魔鬼演戏,最终是撞得头破血流。”
而真相大白之时,一个叫“天昒”的神秘门派终于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在此后,采取了“光明正大”的行动,也是腥风血雨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