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十月的天气,太阳一偏西就开始变得硬邦邦的寒冷。
三个女学生从浊河泅上岸,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一阵小风吹来,三个人冻得上牙打下牙,哆嗦成一个球。
白若冰是再也没有力气背起章一含了。过度的体力消耗,让她一度甚至有些虚脱。刚才泅河努出的汗,这会在寒风里全变成了冷汗,冒着丝丝凉气往她肉里钻。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若冰,你放下我,你们扶着我就行,我这会脚不疼了。”章一含实在看不下去白若冰为了帮助自己而精疲力尽的样子,只好借口脚好些了来托词。她试着用脚尖着地来缓冲脚背的疼痛,可每挪动一下,脚上都似有千万根钢针在肉里扎。她这会才终于体会到了海的女儿为了向往的爱情而付出的痛楚代价。
修明娟也已经精疲力竭。她想接替白若冰背章一含一程,无奈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双腿好似灌了铅,每走一步都似乎在用尽吃奶的力气,不要说背上章一含,就是架着她,自己也仿佛成了强弩之末,全凭心里的一个信念在支撑着,心里害怕哪怕再多搭一根稻草,似乎也能把自己压趴下。
对于一路背着章一含的白若冰,修明娟是从心里由衷地产生一个大写的佩服。
“若冰,我现在是真佩服你。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大小姐,没想到小身体里却藏着那么大的能量。”修明娟不无由衷地赞叹。
白若冰却淡淡一笑,回道:“哎呀,你过奖了。我也是勉为其难的,这会还真有点后悔没好好跟父亲多磨练磨练,否则也不会这么吃力。体力还真是有点跟不上。”
“若冰,为了不争气的我,真是辛苦你了!”章一含的脚这会不知是被浑身的凉气冷麻痹了,还是疼得麻木了,反而觉得疼痛不比刚才强烈了,她说话的时候不再连连倒吸凉气,对自己一直趴在白若冰身上有些挣扎。
“若冰,这会应该安全了,你们扶着我走就行。其实我看出来了,土匪的目标不是咱们几个学生,他们应该是冲着杜大哥身上的文件来的。你们刚才没看见土匪头子嚷嚷,说留下文件就放咱们走。况且,咱们走得不快,他们也没追上来。所以,咱们不用赶这么急,你们俩也不要这么辛苦。我真是心里很愧疚,在这时候连累你们!”
修明娟昧了一下,顿悟似的说道:“一含说的好像真这么回事哎,你看咱们走了这么久,土匪竟没有追上来,说明咱们真不是土匪的目标,否则他们没理由对我们网开一面的吧?”
白若冰却否定地摇摇头,提醒二位道:“现在说什么话都为时过早,咱们还是拼命赶路才是王道。前面不远应该就是二十里铺村。等到了村里,找到了八路军工作队,咱们才算真正安全了。”
“千万不要低估这些土匪的邪恶,他们可都是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咱们都是女孩子,一旦落入土匪手里,决计没有什么好下场。再说,一旦咱们落难,邱大哥和刘大哥他们又会去营救我们,无形中又给他们增添了不必要的危险。”
“所以,为了咱们自己的安全,也为了各位八路军大哥少一分危险,我们千万不要停下前进的脚步。人越是在极度疲惫不堪的时候,越不能放松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求生的信念就会崩溃。人也就完了。看,前面有树的地方应该就是二十里铺村,我们趁着这口气赶快过去。”
修明娟和章一含无话可说了:对于土匪的理解,她们在电影上看过太多的反面例子,女人遇到土匪,最后的结果一般都是悲剧。
所以她们听完白若冰的分析,都默默地继续上路了。
前面的树林更近了,夕阳里还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散落在树林里的房子,那是个村庄无疑了。
“我们有救了!”白若冰指指远处的村庄,修明娟和章一含都喜极而泣。
突然从村庄里冲出一伙人。由于离得太远,看不清衣着样貌,只是看到他们朝她们所在的方向极速而来。
“什么人呀?看衣服颜色不像是八路军的。”修明娟眼神最好,看到这伙人,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白若冰冷静地思忖了一下,说道:“咱们先避一避,那边有片灌木丛,咱们藏里边,仔细看看这伙人是干什么的。既然他们是从村里出来的,八成应该是八路军的人。刘大哥和邱大哥他们不是说过吗,附近的村庄很多有八路军的工作队的。”
说完,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小心地掩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从村庄里冲出来的那伙人很快就走进了白若冰她们藏身的灌木丛。
这给了三个女孩瞪大眼睛看清他们装束的机会。
队伍前面的几个人都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不过与老百姓区别的是,他们手里握着枪。队伍后面有两个穿八路军灰军服的人,一边小跑着,一边和一个穿便装握手枪的大汉说着什么。
那便装大汉一边听一边大声地吆喝队友们快跑。
“他们应该是八路军的工作队,你看,队伍里有八路军呀。”修明娟小声嘀咕道。说着就要举手招呼。
白若冰忙按住了她的手:“不忙,看看再说。咱们看电影不是见过吗,有时候为了迷惑敌人,敌我之间也会互穿衣服冒充自己人的。现在局势乱,如果弄错了敌友,我们就惨了。”
“若冰,我也觉得他们是八路军,一看他们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和那些土匪不一样。”章一含一边说,一边轻轻挪动了一下刚才匆忙间被树木绊住了的伤腿。
没想到这轻轻的一伸缩,却带动了灌木丛的抖动,当即就引起了警惕性极高的来人的警觉,直接暴露了她们的藏身之处。
“什么人,快出来!否则开枪了。”握枪大汉停住了赶路的脚步,冲着灌木丛大声喝道。
事已至此,白若冰她们知道这次绝对混不过去了,只好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从灌木丛里走出来。
“咦,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你们三个女娃子从哪儿来的,又往哪去?”持枪大汉很奇怪,此处往西一直都是土匪横行的禁地,附近老百姓谈之无不人心惶惶,风声鹤唳。这三个女娃娃显然是从那边过来的,她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学生,从西安过来的,……”章一含凭感觉觉得:眼前的人群即使不是八路军们,也一定不是坏人,因为队伍里面夹杂着的两个穿八路军灰军装的人,和她喜欢的马立鸣一样,有着稚气又朴实的笑脸。她太渴望有八路军的援军来救她们,让白若冰她们歇歇,自己也能少受点伤痛折磨。她刚想对来人详细介绍一下她们的具体身份,白若冰把话差了过去:
“我们出来玩,结果误入土匪的地盘,被他们追到这儿来了。我们没来过这儿,不知道这儿是哪儿。各位好汉,看在我们都是女孩子的面子上,放我们过去吧。我们不是坏人。”
持枪大汉似乎对白若冰的话很感兴趣,他瞪圆了本来就大的有点突兀的豹子眼,洪声说道:“你说什么,你们遇到土匪了?什么时候?在哪儿?你们还有其他人吗?”
白若冰被他的连珠炮问题问道有点懵,不过她很快就顿悟过来,眨了眨眼睛,试探地问持枪大汉:“大哥,我能冒昧问一句,你们是什么人呀?是八路军还是……?”
见持枪大汉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白若冰连忙笑着补充了一句:“大哥,别介意,我们只是刚才被土匪吓坏了,怕再遇到坏人那我们可就没命了。”
持枪大汉还没有说话,旁边穿八路军军服的小伙子伸过来头插嘴道:“姑娘,你看清楚我穿的衣服,可是我们八路军的军服。这位是我们侦缉队的赵队长,是这一带响当当的现世‘赵子龙’。”
白若冰放下了悬着的心。
章一含和修明娟也长出了一口气。
“赵队长,我刚才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没敢说实话。我们其实是西安八办送去延安的学生。刚才在浊河西边的树林里,送我们的军车被土匪截下了,护送我们的八路军大哥,为了保护我们逃命,正在和土匪火拼呢。你们既然也是八路军,快去帮帮他们吧。土匪太多了,那些八路军大哥们的处境太危险了!”
终于见到了援军,白若冰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好像受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亲人,她说着说着,竟然流下泪来。她想到孤军奋战的刘向晖和小吴,虽然邱云峰去支援他们了,可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呢?
持枪大汉迅速地扫了两眼面前的女孩子,大声招呼身后一个娃娃脸的小战士:
“张大富,你护送三个女学生去张家村的工作队。”??????然后冲后边的人挥挥手枪,“其他人跟我走!目标:浊河西边小树林!”
白若冰忙说:“赵队长,你们护送我这两个姐妹回张村工作队就行,我不回去,我给你们带路。”
“若冰,你刚才身体就吃不消了,再跑一趟会累坏你的。”章一含虽然心里挂念着刘向晖和小吴他们,但觉得赵队长他们可以寻着枪声前进,精疲力尽的白若冰恐怕体力难以胜任向导的角色。
“没事,我身体好,体力恢复快。而且我记性好,可以很快地带着赵队长他们找到军车所在的位置。”
白若冰一边说着,一边催促赵队长他们:“咱们快走吧,咱们早到一分钟,刘大哥他们就早一分钟安全!”
赵队长看看白若冰焦急的目光,大手一挥:“好吧,你带路吧,身体撑不住的时候就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