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年过去了。
与往常小院里新年已经不一样了。
是夏之悠做的年夜饭。
或许说,自从那次从医院回来之后,就一直是夏之悠做的饭。
当然,作为杀手里的完美配置,夏之悠的料理也是顶尖的水准,以至于夏堂秋吃了第一口之后直接有些自闭了——我那么苦心钻研菜谱是为了什么?而夏之韵更是以不可思议的惊恐眼神看着夏之悠,哥哥你是有自虐倾向吗能忍受这两年非人道的饭菜?
夏之悠也是少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咳,毕竟有点懒。
年夜饭夏之悠也是少有的动手做了一大桌子饭菜,把菜挤挤囔囔的放在电视前的茶几上,一家三人开着电暖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与往常并无不同的春晚。
外面开始下起了雪,不小的样子,吃饭的时间开始下,饭还没吃完窗台上就积了薄薄的一层,但窗户被屋内温暖的气息所感染,玻璃浮上了朦胧的水汽,看不真切外面的样子。坐在靠窗最近的夏之韵便向着窗的方向探出了身子,轻轻拭去了那层薄雾。
雪真的很薄,窗台上是极浅的一层,而从窗沿上悬下来小小的手工风铃,随着风儿轻轻摇动,雪渍便更少了,往稍远一点的地方看去,那浅淡白色小院的雪地上甚至还能看见它们原本的土地和鹅卵石铺成小路的颜色,但这白色却是在一点点的加深了,小院的天空四方而小小,而这其上的青灰色的苍穹却不断的将白色的柔软的雪花洒向人间,想必也有许许多多如同小院一般暖黄色的灯光在这大雪纷飞的城市里星星点点的向上映照着这个辽阔而深远的冬夜吧。
夏之韵慢慢收回了目光,发现哥哥和爷爷正看着自己温柔的微笑着,她的脸上不由得也绽放出了一个笑意,她轻声的说道: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两人一起说道。
夏之悠笑着对老爷子开玩笑:“老爷子快点把身体养好一点啊,天天做菜我都累死了……”
夏堂秋手术后的头发已经稍微长长了点,但是依然能看出靠近伤口的那一圈头发少的有些不自然。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你才做多长时间啊,就累死了,我之前天天做你倒是吃的开心……”
“呃,吃的也不是那么开心吧……”
老爷子在这个除夕也很是开心,听到孙子笑嘻嘻的挖苦自己,竟然也不怎么和他计较,只是得意说道:
“哼,你以为自己烧菜做的很好吃吗?我之前已经练了两手绝活还没拿出来呢,本来想着过年让你们开开眼,看来你们今年是没有这个口福了,等我身体好了我就给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技术!”
老人在除夕的夜里,有点得意的和孙子孙女们吹嘘着。
他的心里甚至也已经想象出了俩人惊呆和崇拜的表情。
这一派温馨的氛围里,老人感受到的,满满的都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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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总是不会那么顺利。
夏堂秋随着新年的慢慢结束,那时医生所说的后遗症慢慢显现了出来。
他开始变得有些痴呆。
并不是直接就什么都不清楚了,而是开始慢慢的有发呆的习惯。
夏堂秋现在因为身体原因,不会去做多少家务,清闲的时光比较多,他也总是会适当的活动一下身体,希冀能早日康复。
但是他却越来越发现,有时候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停了下来开始发呆,有时候会被夏之悠夏之韵给叫回神来,有时候发呆的时间足够长了也会自己醒过来,而不论他是如何从走神状态里醒过来,都会带着一种深深地,仿佛才从梦境里醒来的一样有一种恍惚感觉。
同时伴随的,还有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拿着东西的时候,手脚总是抖个不停,而当他越是心焦的想让这种颤抖停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便会愈加强烈,只有当他浑身颤抖的坐在一旁休息好一会之后,这种颤抖才会慢慢好转,重新隐藏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现在还会失眠,他这么多年以来几乎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不说一碰枕头就会睡着,但睡眠质量也是极为健康,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堂秋开始渐渐的睡不着了,在床上躺着先是闭着眼休息,却怎样也无法入眠,接着便是翻来覆去的调整姿势,在然后精疲力竭的他便会安慰自己是不是自己想着一定要睡着才反而睡不着,去试着放空脑袋,但结果却常常是在焦虑与心烦之中睁着眼睛慢慢看到天渐渐的转亮了。
他感到有些不安和惶恐,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夏之悠敏锐的感觉到了老爷子这两天的精神萎靡和发呆时间逐渐变长,带着妹妹陪老爷子去复诊,而医生却也说不上来什么,大脑的事情谁也不能打包票说是什么问题,再加上老人年纪大了,精神不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能宽慰老人放轻松,不要有心理负担,再根据老人失眠的情况稍微开了一点安眠药让他们带回去,老人睡眠问题实在太严重的话再吃一点。
而老爷子和兄妹都知道,这大概是并没有什么用的。
老爷子的情况日复一日的恶化,白天大半的时间会发呆,一段时间过后,甚至把他从出神的状态里叫醒,他的眼神也是极为茫然和空洞的看着你,完全意识不到周围的环境。晚上失眠的状况,几乎也只能完全靠着睡眠前的小剂量安眠药才能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他的记忆力也在迅速的恶化,做事的逻辑性也在极为迅速的崩坏,衣服不分正反,袜子两只不同,想上厕所时候忘记厕所在哪,就连饭量也在极为显著的减少,一直坐在一边呆呆地,有时候会如同小孩子一般吵闹起来,而更多的时候会念叨许多的名字,什么沈良顾混蛋,什么小远歌,甚至还会当着夏之悠夏之韵的面问他们知不知道他的孙子孙女在哪里。
而在这许多的名字里,有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极高。
白语浅。
听到这名字夏之悠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已去世奶奶的名字。
是那张泛黄的照片,一个穿着旗袍的叫做白语浅的女孩子和一个穿着中山装有些假正经的夏堂秋。
他们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呢,夏之悠并不知道,但他把床边的这张照片拿给孩子般的夏堂秋时,老爷子前一刻的吵闹便立马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沉浸在过去美好年轻岁月的笑意。
那些美好的年月,它们之所以美好,不是因为那时我们都年轻,也不是因为走过多少路遇过多少美好风景,而是因为那些美好的日子里,有美好的你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