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碗啊盘啊，就由你来洗了。你刚刚让慧儿刷的那锅，也由你刷了。方才我在厨房煮醒酒汤，倒也听得明白。你进府早，地位高，人家都尊你是个老人儿。只是我看你也该学着如何教导年轻丫鬟了。以身作则，明白吗？”
“是——是——奴婢这就去洗。”那姑姑赶忙起身弓着腰跑向那两池碗盘，也顾不得地上的油污黏上了她绣花鞋的鞋面。
那池水面飘着一层一层厚实的油污，盘子堆的天高。那姑姑皱了皱眉，嫌恶地看了眼，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她抬了抬头，看到步半雪仍冷冷地看着自己，赶忙探手入水中，捞起丝瓜球，捡了个光溜些的盘子，便刷了起来。
“青儿，你就负责看着她刷，没刷完不能睡觉。若是到明早上还没刷完，王府也不需要这样只会生事，干不得事的人。”步半雪走近青儿，弓着腰，将她扶起，“明日，你就和慧儿拿着行囊来我落华居吧，厨房有她一人刷碗洗锅就足够了。”
“青儿谢谢夫人，谢谢夫人。”青儿说着说着又跪在了地上，使劲磕着头，“幸亏今日有夫人在此，否则，还不知道姑姑要怎么折磨我们呢。”
“你莫要忧心，方才我也都听见了。没想到府里竟有这样倚老卖老的人，真是坏了府里的风气，若人人都学她这样可还得了！你和慧儿都是好姑娘，往后就待在我那里。”
“奴婢谢夫人搭救，夫人往后就是我和慧儿的再生父母，奴婢的命全听夫人吩咐。”青儿脸上挂着泪，额头中央已开始泛红。
“好了，快快起来吧。额头都红了，鼻涕眼泪的，活像个年画娃娃。”
听着步半雪这么逗她，青儿破涕为笑。
“厨房里的醒酒汤也快好了，你和我一道，端去王爷那。”
“是——”主仆二人走向厨房里面，只留老婆子一人还在那刷着碗。“嘭——”盘子与盘子之间碰撞发出激烈的摩擦声。老婆子见两人已走远，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手中洗了一半的盘子一扔，“呸——什么狗仗人势的东西！我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受你这份罪？你且等着。”
这边步半雪端着醒酒汤走到王爷住所，刚进门，只听顾韶元嘴里依旧呜呜囔囔不知说着什么。
“韶元，你醒醒，喝点醒酒汤，便不会这么难受了。”步半雪坐在床沿，挽起衣袖为顾韶元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青儿，你把汤端过来。”
步半雪抬手端起托盘里那碗浓黑色的汤，指尖传来剧烈的火烧感。汤药的热量透过陶瓷碗壁传到她的大拇指和无名指端。十指连心，她的眉头不由得痛得皱了一下。
步半雪只好一边吹凉碗中的药，一边不断替换碗沿下的手指。待汤面上水雾逐渐淡了，她方拿起勺子，将汤送进顾韶元口中。
“父皇……父皇……”顾韶元喝了几口之后，忽然反复左右摇晃着头，呢喃了起来，“求您相信儿臣，真的不是儿臣做的。”
步半雪赶忙将眼看就要见底的碗抛回托盘之中，看了眼青儿，又瞟向门外，示意她出去。青儿也算机灵，接过夫人的眼神，立马明白了其中含义，恭恭敬敬地端着那碗，悄悄走了出去。
步半雪抚摸着顾韶元痛苦的脸，为他抹平眉间的突起，“你梦到什么了？没事儿，只是梦而已。”
“元儿，你为何要用剑刺伤你的皇兄！”顾韶元睁开眼，恍然发现自己身处西楚皇宫，耳边是皇帝的斥责之声。
只见一袭黄袍加身的中年男子背着双手站在擂台中央，不怒自威。而他脚下，跪着一个白衣小孩，低着头未发一语。
另一小孩捂着自己的手臂站在旁边，紧咬牙关强忍着剧烈痛意。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溢出，“滴答——滴答——”砸落在擂台雪白的地面上，染出几朵红花。
“父皇，四弟刚才与儿臣一同习武。儿臣并未做什么说什么，他忽然就拿着剑冲向了我，幸亏儿臣在师傅那学了几招，方躲开了他的剑，只手臂被划拉了一下。”这男孩略微高大些，亦穿着明黄色的锦衣，举手投足间像极了皇帝。
“元儿，朕问你话呢，你为何不回答？”皇帝似是有些生气了，斥责道。可那白衣小孩仍旧垂着头，让人看不到底下的表情，沉默着。
顾韶元看得有些急了，他靠近那白衣小孩，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儿，你为何不说话呢？是你做的就承认，男子汉敢作敢当；不是你做的，也不要忍着，叫人欺负了去。”
那白衣小孩听到身后传来柔声的劝慰，他转过头，想要谢谢这位好心的哥哥。
顾韶元见他似是有所动，一边说着“谢谢你——只是我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边转过头看向顾韶元。
这声音稚嫩中带着一丝坚定，在顾韶元听来万分熟悉。
当那白衣小孩的脸映入顾韶元的眼帘时，他才明白过来，那白衣小孩其实就是自己，小时候的自己。
刹那间，两人合为一体。顾韶元站起身来，向着高大的父皇解释道，“父皇，不干儿臣的事，是皇兄自己撞向儿臣的剑。儿臣为了救皇兄，方将剑一偏，刺向了他的手臂。”
“不信，您可以检查检查皇兄手臂上的伤口，按理说如果是正常的刺伤，伤口应是手臂内侧大些，越往外侧伤口越细，这是刀刺过去阻力力道越来越小造成的。”
“可是皇兄的伤口，是外粗内细。求父皇明鉴。”顾韶元一字一句，冷静地分析，眼里毫无惧色。
皇帝表情有所松动，他正欲去察看那黄衣小孩的伤口，不料他轰然往后一倒，装作晕了过去。
“莫要狡辩了，你看看你皇兄如今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说这些污蔑之词。来人啊，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皇帝大叫道。
旁边的公公宫女听了，吓得都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