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浮华阁。
虽身为梁国郡主,可京浣的寝殿并没有想象中的垂珠联珑,只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小院、一方小亭和一个不是特别大的八角屋舍。
她亲手在那里种了几株粉桃,尽管二郡主——她的表妹京凝总是派小厮来毁她的园子,不过在她细心的照看下,也还算长出了一颗颗遒劲的枝,打了朵朵花苞。
不过在黑夜,桃花是看不见,趁着灯火也只能辨认出屋瓦的两个角。她朝着木门走去,缓缓推开,咯吱的声响引来了屋内两个丫鬟的目光,见京浣回来了,急忙起身相迎。
“郡主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零露可担忧了不少时间。”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在她的身边轻轻道。
不几秒,从内室走来一个端着香料的丫鬟,附和道:“是啊是啊,辛好没出什么意外,不然王爷又该找我们问责了。”
这就是她的两个婢女,一个叫零露,一个叫善怀。京浣点点头,叮嘱她们:“以后我要是回来的晚,千万不能禀告王爷,明白吗?”
“知道啦郡主,您可强调了不知是多少遍了。”零露抱怨,鼓起了嘴。
她们口中的王爷,其实是她的舅父秦长荀。——为了夺权不惜残忍杀害自己的妹妹和妹夫。他是害她成为孤儿的罪魁祸首。
京浣踱步到梳妆台前坐下,吩咐善怀继续准备洗漱,零露便迎了上来,侧跪在一旁,望着镜前倒映的两张脸,柔声问道:“郡主,你可想好什么时候动手?”
零露自小和她一同长大,虽是侍俾,却天真善良。对比王妃何裳送来的善怀,京浣自是信任许多。
室内的香薰闻得她略微有些沉迷,摇了摇头,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的她,只想先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来,然后接着之前的策划,给父母报仇。
“郡主,你已经忍气吞声十几年,皇上现在越来越依傍王爷,若再不动手,过些时日调去京城……”
“不会的。”京浣打断道。
其实她明知道秦长荀调走是迟早的事。如今大梁内部缺兵少将,国力衰微,右丞相辞官归乡,太子起了反心,加上外部六国随时会攻进,皇上此时最可能派属地较近而又有相对强盛兵力的安北王坐镇京城。京浣想到这里,心情略微有些烦躁。
“……京城守备森严,到时可就再难下手!这些年他们处处孤立你,连面圣的机会从来都是给京凝,您……”
“够了。”京浣语气重了些。“这些事下月再做计划,你先下去吧。”
“郡主,你不要忘了。”零露说完这一句,便径直出了门。
京浣把头埋进臂弯里,眼神直勾勾的看向了梳妆台侧摆好的红木箱,那里面,是她母后留下的嫁妆和嫁衣吧。
她摆摆头,轻语:“父王,母后,浣儿就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浣儿就会为你们报仇。”
凌晨。京浣迷迷糊糊睡在了梳妆台前。
善怀和零露被吩咐不准进内室,挨到子时,便都去偏房睡了。
桃瓣的在微风中摇曳着,月光下一抹紫色身影自红墙之上翩然而下,从背后敲晕侍卫,一鼓作气,轻悄悄潜入了院子。
他三两步便避开了院子里的几道机关,一个跃起,从容立在了木门之前。
从里面没有上锁,他轻易便推开了木门,行至梳妆台前,他止住了脚步。
暮川把手靠在背后,身体微微前倾,望着镜前睡着的女子,他的脸上无一丝笑意,眼中蒙上一层灰暗。
愣了愣,他脱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搭盖在京浣的身上。
“阿浣,对不起。”半天,他才从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字。“要相信我。”
对于她,他最是了解,武功不低,可睡觉的时候却毫无防备,常常睡得比猪还沉。
月光透过窗户划过他半边俊俏脸颊,映出他眸中的凄凉和无奈。
“答应我,明天不要出门好吗?”暮川问道,像是眼前人正在和他对话一般。
他垂下眸子,又喃喃:“对不起啊……你一定要相信我。”
“一定要。”他又重复了一遍。
接着别过头去,不再企盼有回应,转身出门,合上门窗,离开。
不过他走的时候,上了三把固若金汤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