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行不说话,坐过来就拉过元书意的右手臂。
“嘶——”元书意顿时抖了抖手,这可是真疼。
“怎么弄的。”高景行也不看她,伸手捏了捏她手肘处的关节,俨然不相信她方才那套说辞。
“桃依,惹恼了大爷对吗?”既然他要问,她也想将桃依的事办了。
高景行抬眼:“说情?”
“是,”元书意点头,心下定了定,硬着头皮去看高景行,“我知道她是夫人院里的,但是你就这样赶她回去,夫人面上不好看,这丫头回去也不会好过,不如过些时日再看看,如若能为大爷所用,倒是能在夫人那儿反留个眼线,如若有害处,到时候再找个机会遣走,也圆滑些。”
能不那么针锋相对也是好的,他高景行大可以一走了之,可她还是要留在高家生活的,至少让她和聂氏的关系太难看吧。
“我往后还要留在这里,怎么都是个少夫人,我日子不好过不也是丢大爷的脸面么。”元书意觉得她这点心思高景行还是看得出来的,不如坦然相待,交付合作的真心。
高景行不置可否,垂眸:“忍着点。”
她暗道不好,只觉从那右手肘传来一声骨头脆响,接着有一股钢刀插入骨缝的痛意顿袭上来。
“好了,出发吧。”
高景行松开元书意的右手肘,起身甩甩衣摆,就走出了外厅。
他今日穿了一声烟青色的长袍,水波纹的样式,晨光打在他身上,水纹浮动。
元书意忍着痛,小心的扶着右手肘试试动一下,眼神瞬间锃亮:“哎呀,好了!”
“多谢大爷,”元书意顿时从床上起来,直奔外厅,“那桃依的事大爷准了?”
见她走了出来,高景行大步跨过了门槛:“你看着办吧。”
元书意眼神一下就亮了,忙跟上去:“多谢大爷!”
今日奉茶的地点在内府的大厅,元书意跟着高景行进去的时候,里头已经端坐了好几位长辈。
还是有些紧张的,元书意下意识就去看高景行。
“无须紧张。”高景行没看她,继续朝前走。
她也不想太紧张,只是这满座高朋给她造成的压迫感实实在在是有的。她在现代的时候就宅,很少一下子接触这么多的人,虽然桃依给她详细普及了今日流程她需要做的事,但真正走进了这里,她还是心里没底,习惯性的紧张。
不用去看,她也知道屋子里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艰难的再走几步,手心立马发汗。
高景行已经掀了衣摆,跪在了地上的蒲团上。
元书意咬咬牙,终究是强忍住了双腿的哆嗦,也跪在了她面前的那个蒲团上。
一旁的林妈妈端了个茶托,低身递了过来。
“爹,喝茶。”高景行端过茶碗,给他面前的高佑知敬茶。
“嗯。”
有双保养极好的手伸出来接过,接着便听见茶盖轻碰碗沿的清脆声音。
高佑知不见得多高兴,但还是喝了他儿子递过来的这杯茶。
“这个拿着。”
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这么多年也没机会给你,今日就交给你了,往后在外头建功立业的时候,多顾着些自个儿,家中还有亲人在。”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这个儿子心平气和的说这么多话。高佑知看他接过盒子,又给他磕了个头,终究是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啊,你还记恨着你爹吧。
没等元书意思揣一下这对父子的关系,那林妈妈已经将茶碗端到了她这一侧了。
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锐利了。
元书意将茶碗端了起来,低首递给端坐在她面前的聂氏:“夫人请喝茶。”
等了一会儿,手上的茶碗还不见人接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聂氏也敢给她下马威?元书意背上窜过一阵冷风。
先不说这府里的叔伯姑婶,这高老爷和高景行都在,聂氏这么做,就不怕他们的威严?
聂氏在高府里的地位不低啊。
元书意盯着聂氏裙面的目光往高景行那侧挪了挪,这个人这会儿正将那檀香盒子往袖子里放,察觉到她的目光也不看过来,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笑意,再眨两眼,那笑意就一丝不存了。
元书意顿时明了。怪不得这家伙要让她从聂氏手里拿过管家权,是有另外的意图!他都对聂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想让她来应对,她要用什么本事来应——
等等。
虽然桃依跟她说过府里的事,但也只是说得浅显,昨夜高景行和她说的这会儿倒是能用上一二。
想到这儿,一愣,高景行这小子昨夜告诉她这么多高府里的事,是要拿她当枪使吧?
“夫人,请喝茶。”元书意这下挺直了身子,抬头直视座上的聂氏。
既然高景行要让她做这个出头鸟,那她便听他的鲁莽一回。
“放肆!”
林妈妈一声粗喝传来,元书意没有意外。
垂首,不急不缓的说道:“以为夫人没有听见,失礼了。”
方才那一抬头,瞧见聂氏的目光虽不锐利,可脸上也无笑意。这一家子人都是这般,别说高景行了,她要能选择她也不想在这里呆。
“元家都没教你礼仪之道?”聂氏拢了拢身前的衣摆,放下帕子,这才慢悠悠的接过元书意手里的茶碗,“今日是立规矩的日子,虽说新妇到家前几日松散些也无碍,可这毕竟是高家,高家里内府的事就归我管,今日你这般没规矩,日后再进门的也都有样学样,日后难管教了,丢的可是咱们高家的脸面。”
从元书意跟着高景行踏进这厅里,她的心里就现了酸涩。那一双人缓步走来,虽时日尚浅似无情意,但也不得不承认是般配的。尤其是元书意,虽非花容月貌之姿,然而那双眼睛,确确实实是像极了那个人。
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聂氏的心就如被人狠揪了一把,疼得她几欲要上前去给上元书意一个耳光。
当初的事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了,自从她嫁入这高家之后,她的心也渐渐的系在了高佑知身上,本以为那些情深意长的日子能绵延到老,只可惜男儿多情,自古不变,她终究是付出了代价……
“从今日起,每日午后来清宁院学两个时辰的规矩。”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这都是他们欠她的。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啊……元书意只能在心里叹气。
“是,夫人。”
之后跟那些叔伯姑婶一一又敬茶行了礼认了人后,才和高景行退出了大厅。
袖口里揣了各家给的东西,沉甸甸的。元书意拢住袖口,想着过几日也得去一一拜访回礼,左右还得去亲自挑些物什带过去的。至于聂氏那儿,虽然聂氏没有给她任何东西,但名义上作为她上头的婆婆,还是得带些东西去。
这些礼节的东西她倒是不烦,虽然她不喜欢交际,可真交际起来,场面的东西还是懂那么些的。
“大爷,你可藏了一手没让我知道啊。”
青石板的小道上,两旁的松柏依旧浓绿。她跟在高景行身后,慢慢的往他们的院子走回去。
“夫人是国舅府的大小姐,地位比高家贵重。”
“国舅啊……这么说宫里的……”皇后也是这聂氏的姐妹了?
“嗯。”淡淡的一句。
元书意一拍手,怪不得怪不得,聂氏在高家这么说一不二,高老爷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说几句,原来是身份尊贵啊。
“那大爷让我拿管家权——”
“这就要说办不成了?”高景行突然住了脚,转过身来锐目而视。
远几步跟在元书意身后的桃依登时就跪了下来。
这么怕高景行的么?元书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往后摆手唤道:“起来!动不动跪什么?人大爷是帮我看看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没,你怕个什么劲儿啊?”
见后头桃依起身垂首站好,元书意才又转过身来,看着高景行:“我说,你能不能总打断人家说话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就觉得我办不成了?我就算办不成,我也会去办,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会做到,今天是你给我挖坑,不是我要害你,你留了那么多手,作为合作伙伴我是挺生气的,有些事你现在不想和我说,我理解,但请给我点信任好吧?”
“还有,别整天板起脸来吓我,有话好好说,我也不求你平等对待我,但起码也别拿我跟个奴——”奴才就不是人了?这比喻也很伤人,“算了,就当我说胡话,明天回门,我得回去想想怎么办,大爷您请便。”他说过没空陪她回门。
说完回头一招手。桃依赶紧跟上她,经过高景行身旁的时候匆匆福身而过。
高景行目送元书意离开,良久都没有挪步。她的那番话……
“少夫人,您真没和大爷吵架么……”桃依还是很担心。
方才少夫人留她在外头,没让她跟着进大厅,她很是感激。但见少夫人和大爷出来后,大爷那个锐冷的目光她瞧着就害怕,莫不是因为她,少夫人才会被大爷责骂的?这么一想,就觉得很对不起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