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半路杀出的 广场舞男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走出了咖啡屋,秋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既不热烈也不浓厚,就这么懒洋洋地,空气很是干燥,这些日子由于焦虑不安,加上又急又气,她上火了,突然感到一阵阵牙痛,她用手在脸上揉了揉,还是痛,正在这时,她看到了兰西,他拎着他的电脑包正从薏然咖啡屋对面一小超市里走出来,她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看到他站在对面靠左边路口等红绿灯。她的心一下就紧张起来,不知怎地,一看见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浮云,随风飘过,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了,似乎一切在突然之间都美好起来,天地还是那么宽,世界还是如此美丽多彩。她定了定神,终于走了过去,悄悄地站在他身旁,像是无意撞到似的,冲他“嗨”了一声,他转过了头,看了她一眼,又将头转了过去,很明显,他在生她的气。“对不起。”她低头小声说,他还是没理她,“对不起。”她又说了一句,这一次,声音抬高了。“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想让我死心,然后与你在一起是吗?”他愤恨地说。“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可是,可是,我也不想你被蒙在鼓里,被人欺骗,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她说,眼泪一下涌上了眼眶。“你这样做很卑鄙你知道吗?一切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呢?”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说。“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说这些,你走吧。别靠近我,让我冷静冷静。否则,带给你只能是伤害。”兰西皱着眉头冷冷地说。“这些日子我心里也很自责,我也遇到了很多事,你知道的,我没有朋友,只想对你说。”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想听。”他冷酷地说。“你别这么狠心,好吗?”她拉住了他的手臂,他不耐烦地用力一甩,她就被甩到了马路上,一声笨重而沉闷地响声之后,她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一缕香魂随风散,只是在她飞升的灵魂里没有那丝她所渴求的喜悦。
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其实,兰西那天也是不打算出门的,可是他的刮胡刀坏了,他也没必要一定去买,只是在那一刻他心烦意乱,想要出去走走,然后鬼使神差地去了那个小超市,出来就遇到了萧容,他也没想过要与她争锋相对,他只是有些恼火她的自作聪明,有一刻,看见她的眼泪,看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的心被软化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责怪她,因为即便没有她的自以为是的“帮助”,李沁沁与她的情人在宾馆里偷情的事实始终存在的,只是他提前知道了而已。想来他应该感谢她才对。或许是自尊心做祟,也或许是她期望与他说心里话的意图使他会错了意,有时你不得不相信,男人就是用下半身说话的动物,兰西那一秒真的就联想到了宾馆里的那张大床,由大床又想到了李沁沁与她的情夫,因此,他凶巴巴地想要甩开她的手,没料到她的高跟鞋此时竟然成了杀手,倘若她知道这会给她带来灾祸,她一定不会穿那双高跟鞋的,她曾经在平底鞋和那双新买的红色高跟鞋前犹豫了片刻。实际上,兰西使的力气也没多大,要依着往日,她怎么也不会像这样一个趔趄向前,连着好几步都没稳住,他也真的有拉过她一把,只是没拉住。正当他的脚步要跨出去时,一辆大货车飞驰而来,她被撞飞在地,又被车轮从身上碾了过去。
没有人了解兰西在那一瞬间的后悔有多深,倘若时间可以倒流,他真想那一刻倒在车轮下的是他自己。他后悔没有好好的听她说说心里话,他后悔没有拉住她的手,特别在读了她留下的日记后,他真恨不得用一把刀就此了结了自己。日记是萧容表哥给他的。
萧容的日记某年某月某日晴今天,我又看见他了,他穿着一件灰色衬衫,怎么都没人提醒他呢?其实,灰色不适合他,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他今天似乎情绪不好,眉头紧锁,真想做一把熨斗,将它熨平整了。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呢?是她的事么?她越来越过分了,她怎么舍得伤害他?也不知她哪世修来的福气,上天竟然赐与如此好老公与她。如果我能与他做夫妻,哪怕过一天平常夫妻应过的日子,要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甚至生命。
某年某月某日阴他怎么眉头老是皱着呢?是因为家里生活难吗?我见过他的父母,俩位老人在小区里拾废品卖,我已经收集了好多易拉罐还有废报纸废书装在袋子里,不知道要怎么给老人,妈妈已经骂我了,说我精神有问题。哎,爱情就是一种精神病。
某年某月某日小雨她怎么还在伤害他呢?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泪光。心好痛。她不配拥有他。我不能让他再受到伤害,不能让别人戳他的脊梁骨,我要保护他。可是我该怎么保护他呢?哎!
其实,我不屑与那野女人争财产,她欺骗了爸爸,孩子也是与别人生的野种,就让地下的父亲安息吧,我不想搞得风雨交加,可是,我想帮他,我期望看见他的脸上有着阳光般的笑容,尽管他不稀罕,因为他的铮铮铁骨。可是,我就这么爱着他。
是啊,就这么爱着他,如此美好,如此令人动容,她就这样带着她的执着与遗憾离开了。而留给活着的人却是无尽的悲痛与哀伤。
活着的时候,她以为她的妈妈已经有了固定的舞伴,有了精神寄托,就不再需要她了,勿容置疑,年轻人总是不太明白做母亲的心。可事实却是她亲爱的妈妈在惊闻噩耗后因承受不住打击而疯,老人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的时候她就坐在沙发上,两眼盯着进门的方向,她是在等着她的女儿,她相信女儿还会像平日里一样走进家门,大声叫嚷着“饿”,随即笑咪咪地问:妈,今儿煮了什么好吃的?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看到桌子上的菜就两眼发光,仅直用上了“手抓功”。就这样想一会儿,哭一会儿,哭过之后她聪明的脑袋便生出了怀疑,她怀疑是兰西将自己的女儿推到了马路上,原因是自己女儿太过爱他,给他造成了负担,所以他要杀人灭口。因此,她向交警要求看监控录像,可是,当时一辆微型面包车正停在两人右边,遮住了监控摄像头,监控录像无法看到萧容是怎样到马路上的,只看见她似乎打了一个趔趄,瞬间就被飞弛而过的一辆大货车给撞飞了。而兰西呢?他对警察说实话了吗?他说了,他是这样说的,“她说想跟我说心里话,她拉住了我的手,我轻轻地想要甩开她的手,她脚上的高跟鞋鞋跟太高,她本来是要放开我的手,或许是因为有些激动,导致她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向前,连着好几步都没站稳,正好一辆货车过来就就,就,就。”
“那你怎么没有拉她呢?”警察严厉地问,“我有拉她,没拉住。”兰西痛苦地摇了摇头。经过多方调查走访,最后警察将萧容的死定为了一桩交通意外事故。萧容妈妈在交警队里大哭大闹,她不断地哭述着她的女儿是如何地爱那个凶手,一会儿称那个男人叫兰东,一会儿又说他叫兰西,语无伦次,人们都以为她是悲伤过度所致。最后,还是萧容的表哥赶来带走了她。
可怜地兰西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了,痛苦折磨着他,他的脸色浮肿,眼睛发青,嘴唇发白,他几乎发了疯,把吃喝当成了一种负担,非得他妈妈逼着他,才能吃上几口,他也不去上班,还是他姐姐替他请了一个月的假,他经常把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躺倒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发呆,有一次,他竟然把家里的灰色衣服都扔掉了。行为怪异,外表邋遢,目光呆滞,胡子拉碴,头发长长,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很是可怕。兰西妈妈心疼儿子,常常暗自掉泪,眼睛的视力也越来越差了。“西,想想开心的事,你都快当爸爸了。”老人试图使儿子精神好起来,“妈,我不想要孩子。”兰西眼望着天花板突然说,“不想要孩子?为什么?”老人很是吃惊,“因为,因为,因为。”兰西不想说,“因为什么?你快说啊。”兰西妈妈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兰西抬头看了她母亲一眼,“因为李沁沁她生病吃了药,对孩子不好。”他终于找到了借口。“吃的什么药?我去问问医生。”
“使精神镇定的药。所以不能要。”
“哎。”兰西妈妈叹了一口气,即使她没多少文化也知道,孕妇吃了使精神镇定的药对孩子定会造成影响,即便不一定百分百有影响,可这个赌谁又敢打,这险谁又敢冒?”我还是要离婚。”兰西又说,“你怎么还是要离婚?你得说出个理由啊!”兰西妈妈珠泪滚滚。“理由?理由?我不知道怎么说。”兰西犹豫着,他的嗓门很大,带着怒火。“你说啊!你是不是要把妈急死?”兰西妈妈手里拿着的盆子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兰西姐姐急忙替她母亲捡了起来,“妈,你去沙发上坐着,我来做。”兰西妈妈步履艰难地挪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兰西的眼眶里充满了泪,他头靠在沙发上,手遮住眼睛,不吭声。“儿子,你给妈妈说说,妈妈不是不讲理的人。”兰西妈妈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妈,我活得不开心。我好累。”兰西终于说出了口,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兰西妈妈看见儿子流泪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抚摩着儿子的头,轻轻地说:“孩子,既然与这个女人在一起不开心,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妈妈相信你。”老人的话语里充满了坚定。一听老人的话,似乎是酝酿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暴发,兰西终于哭出了声,哭得像个孩子,他姐姐在厨房里也泪落如雨,兰西爸爸在卫生间里刷马桶的手在颤抖,红了眼眶。兰西妈妈倒是平静了,“哭了好,能哭出来就好了。”老人心想。不知过了多久,兰西终于控制住了自己,“姐,爸,你们都过来,我想与你们商量一件事。”他擦干眼泪喊。兰西姐姐和兰西爸爸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分别找凳子坐下,眼睛盯着兰西。“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我希望你们能支持我。”兰西说。“什么事?”兰西姐姐问,兰西爸爸也眼望着儿子,挥了一下手示意儿子说下去。“萧容的母亲疯了,说到底,这也是我间接害的,倘若她不死,她妈妈也就不会疯。现在萧容表哥要将她妈妈送往精神病医院,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将她接到我们家来。”兰西不敢看三人的眼睛,他低着头,他怕他们会骂自己。沉默,死寂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像是过了一世纪般漫长的等待后,“她发作起来会闹腾吗?比如会不会打人、砸东西。”兰西爸爸问儿子,兰西一听这话,心里一喜,立即抬起头,说:“不会,她只是神志不清,痴痴呆呆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会打人,也不会砸东西,她以前是大学老师。”
“那好,这个责任应该我们来承担,她也很可怜,没有男人,也没了女儿。”兰西爸爸说。“可是,家里哪住得下?再说,别人会怎么说呢?如今的好人可当不得。”兰西姐姐说,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管他别人怎么说,我们但求内心无愧,这是我们欠人家的。”兰西爸爸说,兰西妈妈脸色阴沉,犹豫片刻说:“哎,西,别人会说我们是想要他们家的财产,还有,萧容她妈妈不是有退休工资和养老金吗?别人还以为我们在谋算她呢?”
“就是,就是。”兰西姐姐连声附和着她母亲。“我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兰西望着她母亲说,“就是她的财产比如房子啊什么的都交由萧容表哥保管,以便老人生病啊什么的也能救急,等到老人走了,这些都做为遗产归他所有了,他要捐赠还是归自己所有就随他了,如今最近的亲戚就数他了,再说他是警察,别人也不敢说什么,我也相信他。然后老人的工资我与他商量一下,看多少比较合适,我们负责照顾她到老,等我们景况好了,生活费用那些自然不用再从老人的工资里拿,你们看怎样?”兰西想得挺周到,他一门心思就想着赎罪。可是,事情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吗?
“说心里话,你有喜欢过她吗?”当萧容的表哥盯着兰西的眼睛问这句话时,兰西眉头紧锁,斯人已去,除了伤怀,还能说什么呢?他老爱皱眉,这个习惯不好,关于这一点,他已经感觉到了,只恨没有一把钳子,能拔去那些烦恼与苦痛。说来也奇怪,或许是突然又想起了萧容的日记,他的眉眼竟然又慢慢的舒展开来。他喜欢她吗?他心里也说不清楚,实际上,她的真情感动了他,如今却反而成了一块石头沉淀淀地压在心底,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妈妈呢?”。他想转移话题。
“被她丈夫接走了。”萧容表哥语气有些怪,脸色也有些怪。
兰西心里一惊,瞪圆了双眼,“丈夫?”。
“说是跳广场舞时认识的,在萧容走之前就领了结婚证了,我查证了,证件是真的。”证件是真的,可是心呢?也是真的吗?兰西想说,可是他说不出口,他不敢对别人的心妄自揣测,毕竟人心就似深海,甚至比海深,让人无法探测到其真实的深度。只能祈祷了。可是,无论如何,他都得去看一眼她的实际生活状况才能放心,这是他应该也必须做的。萧容表哥走之前给他说了地址。他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这是一栋居民住宅楼,小区有着好听的名字:绿野仙踪,极富诗意。也不枉了它的名字,此地绿树环绕,绿草茵茵,花香飘溢,清澈见底地池塘里有着各色小鱼在欢快地游来游去,这显然是个宜居的地方。不过,令人觉得好笑的是,大概是因为养狗的人很多,兰西竟然看见一棵桉树干上挂着一绿色牌子,上面印着两行白色大字:请拾狗大便,爱护环境。兰西很怕狗,因为小时候曾被狗咬过,自此留下了阴影。“人都养不活,还养狗?”他懊恼地想,身怕从哪个疙瘩突然窜出一只大狗来,故有些胆颤心惊。好在这个小区不大,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225栋302室。站在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扬起手,按了门铃。屋子里有人说话,稀稀嗦嗦地,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圾啦着拖鞋向门口走来,兰西有些紧张,这门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呢?几秒钟的功夫,他的脑海里就涌现了无数个场景。吱嘎一声,门终于开了,门里走出一五六十岁上下的老头,竟然一头黑发,向后梳成了一个短马尾,这着实令兰西没有想到,因为没想到,所以吓了一跳。“你找谁?”老头眉毛往上扬,眼珠往上一翻,声音很不耐烦,显得极不友善。“我找吴英俊老先生。”兰西心里很不舒服。“你找他做甚?”
“他在吗?”兰西不想回答,“我就是。”老头突然瓮声瓮气地说。“哦,吴叔叔您好,我来看看萧容妈妈。”
“你是谁?”
“我是萧容的朋友。”他不敢说自己的名字。“进来吧。”老人终于向门边一让,兰西走进了屋子。这间屋子陈设确实简单,总共就四大件:桌子、沙发、电视、橱柜,一目了然,但组装起来却显得古朴典雅。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字画,着色浓淡相宜,字体遒劲有力,具有大家风范。一看便知屋子主人定是风雅之人。屋子里铺的是木地板,沙发是红木的,橱柜也是红木质地,柜上放着年份不一的洋酒,酒瓶形状各异,富有情趣,可爱而别致。“请坐。”老头对兰西说,自己却仅直走进了里屋,兰西此时突然有些惶恐不安。他担心萧容妈妈见到自己会情绪激动,因为先前一门心思想要见她一面,无暇多想。很庆幸,被老人牵着走出来的衣着整洁、面色红润的萧容妈妈并没有表现出激烈的情绪,只是两眼死死地盯着兰西,盯得兰西心里一阵发毛,直冒冷汗。“她现在不是很清醒。清醒的时候呢?又是个好人。”老头不无伤感地说,没有了抵触。兰西“哦”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头子不好相处?我以为你又是来要债的。”
“要债的?”
“我那小混帐让人伤脑筋,在外不知搞啥名堂,这些日子总有人来要债。”
“哦。”
“你别见笑,人老了不中用了。”老人感慨道。兰西没说话,他不知道要怎样安慰老人。“清醒的时候我们就去广场跳舞。哎,希望她能好起来。”老头又说。“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们俩个老东西怎么就在一起了?她,她是我的初恋情人,你相信不?”老人显然对兰西充满了信任,“恩。”,兰西点了点头。“她老头没了,我们又走到了一起,我们想着她家小的和我家小的肯定不会同意,因此,我们就任性自主了一回,悄悄地领了结婚证。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照顾她了。”老头的眼睛红了,兰西心里涌起些许感动,他觉得自己有些“小人”。或许是因为烦躁不安,萧容妈妈此时开始用双手使劲的挠头,挠得呼呼声响,“你头痒啊?好,我给你洗,洗了就不痒了。”老人温柔地对萧容妈妈说,萧容妈妈笑着望着他,很顺丛地任由他牵着她的手走向卫生间,“需要我帮忙吗?”兰西跟着进去问,“不用了,你坐。我一会儿就好。”老人冲兰西挥手道,然后调试好了温度,用盆子接好水,将萧容妈妈散乱的头发用梳子理顺了放进了盆中,弄了点洗发剂在萧容妈妈的头发上揉搓着。兰西看着这一切,眼睛不禁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