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安寺归来后,四姑娘又恢复了每日向祖母问安,在女先生处学习女子闺行的日子。因着谢三临走的嘱托,谢大公子隔三差五地派人来请,指导她的学识,开阔她的眼界。谢大公子虽是好心,可他每日忙碌,只好让四姑娘到丹陵城防衙门来了。
“大公子也真是的,之前还只是隔三差五来请姑娘,现在都日日了,这也太折腾咱们姑娘了。”吟月对此抱有微词,之前她还对大公子芳心暗许呢,这么快就倒戈了。“算了算了,大哥也是为我好嘛。”当年觉得大哥日日折磨自己念书实在太没意义,一介女流何必要满腹经国治世之才,懂得持家有道方为正统。然而曾经的经历让四姑娘懂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任何一样缺一不可,无论男女都该了然于胸。
“前面的马惊了!”
“姑娘小心!”外面的车把式吓得跌了下车,晓风吟赶忙接替上,可还是慢了一步,只能尽力改变马车的方向,减少惊马对自家姑娘的威胁。
“吁!”突然外面一阵骚乱,马的嘶鸣声,男人的呼和声,还有围观者的惊叹声。“这位小将军好俊身手啊!”
小将军?近来南境局势紧张,北境也是两军对峙,稍有盛名的将军都被拉出去打仗了,就连他家四哥都回灵州军营枕戈待旦了,丹陵城还哪儿来的小将军?四姑娘好奇地探出头来。
是他!竟然是他!!
真的是他!是他,卫熠!!
四姑娘看着他,仿佛重生以来的一切幽怨都浮上心头,像是在是久旱的人终逢甘霖般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伤否?”清冷的声音如深山清泉般浑厚动听,四姑娘的心情平复不少。“多谢世子关心,小女无碍。”
卫熠目光流转尽显温柔,如星光璀璨,看得四姑娘的心如小鹿乱撞。
“好。”卫熠在得知她无碍后便策马离去,像是有什么急事。当街救人,救完人就风一般地离去,没什么后戏便散去了。
“这位公子真奇怪,救了咱姑娘,居然就这样离开了。”停月道。
“你还想人家怎样?难道还要他等我们大行谢礼,再说上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才好?”四姑娘打趣她。
其实四姑娘心里明白卫熠这人不是不通情理,而是他似乎天生就有语言障碍,说话从来能说单字,绝不说双字,能少说几个就绝不会从他嘴里多蹦出几个字来。若不是前世四姑娘与他朝夕相处,知晓他的为人,还以为他是多少冷漠倨傲之人呢。
“大哥还在城防等着我们,晓风,要有劳你驾车了。”反正她又不是不认得他,不愁找不到人。
“是,姑娘。”晓风吟为人谨慎,四姑娘很放心。“等我们到了,麻烦你再跑一趟回来把车把式送回去,怕是他也惊着了。”
“姑娘就是心善。”停月叹道。
翌日
成王府花厅
“你这丫头,今儿怎么想起来看姑姑啦?”成王府的大门,四姑娘已经许久未入了,幼时她与表弟卫炀定亲,曾经出入成王府如同自己家一样。
“阿琬想姑姑了吖。”四姑娘从善如流。“是啊王妃,四姑娘打小就亲您。”成王妃的奶娘跟着她到这王府,管理内宅,也是看着四姑娘从小豆丁长到现在这般花样年纪的。
“阿炀尚在宫学念书未归,不若你在姑姑这儿吃盏茶…”四姑娘既然来了,大家只当她是来找她的表弟兼未婚夫卫二公子的,不作他想。
“姑姑,世子殿下在吗?”四姑娘莞尔一笑,说出自己此行目的。
“你要寻世子?做甚?”成王妃好奇道。成王世子卫熠,冷心冷情,虽说礼数周到,待人谦和,却总是与这个成王府格格不入,毕竟王妃是他的继母,先王妃叶氏故去已久,世子孩提时代是在先王妃母家处长大的。灵州叶氏,一个神话般的存在。后她嫁入王府,才将卫熠接回府中。
“你没有招惹世子吧?”世子为人方正,刚正不阿,宁折不弯的性子在那儿摆着,怪不得成王妃要担心四姑娘了。
招惹?尚未。不过,她打算招惹一下的来着。
“世子午膳一般不在府中,大约会在城西的军营里面。”成王妃性情随和,对待世子也是视如己出,奈何世子性格冰冷,随了他灵州的外祖家,不过对她这个继母倒也还算尊重。
“哦,原是如此。前几天在街上马惊了,幸得世子搭救…”
“王妃,不好了,王爷要对世子用军法了!”四姑娘尚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来人是成王爷的亲随李崇霄,跟随王爷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动军法!”成王妃一下子着急了,“王爷这是要做什么!世子就算是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也不能动不动就动用军法啊!有什么不能回家再来解决!”
军法处置?四姑娘前世记忆中卫熠虽不善言辞却总是能一语中的,成王对这个长子一直赞不绝口,只有一次动用了军法,还有一次动了家法。很巧,两次都是为了姓谢的,军法是为了谢三公子谢兰瑾,家法是为了谢四娘子谢兰琬。这个时候动军法,莫不是谢三他!竟在此时出事了!
“快驾车!去城西军营!”成王妃已经顾不上四姑娘了,往城西赶。
“停月回家报备一声,晓风随我一道去城西。”四姑娘随即也窜上马车,随成王妃一道出城。
此刻四姑娘心中百转千回,换谁谁都得百转千回,明明已经警告过他,明明他也答应过待归来之日,他仍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令他依旧做出如此选择。还有卫熠也真是的,为了这么个人和自己父王拗什么,服个软不行吖,左右是尸骨全无了,何必还一定要去寻他,争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城西军营
军营里跪倒了一大片,一片寂静,唯有军棍打在身上的声音,掷地有声。成王妃急匆匆地赶来,拦在成王面前,香汗淋漓,真是可怜她一片慈母之心啊。
“你可知道自己错了!”成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自己这个长子自小懂事,又是世家子弟的楷模,小小年纪的军功累起来已然是一众皇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就连摇光帝都羡慕自己有这么一个为国争光的儿子。毕竟他们大曜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不似那些南朝小国,总以悲春伤秋为美。
“不知。”
“他是朝廷命官,生死如何自有陛下定夺,如今只是失踪,并未得到确切讯息,你怎能一意孤行,私自点兵外出寻他!”成王怒气横生,却终究思及这是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子,总希望他能回头是岸。
“若非生命之危,阿瑾…谢御史他,也不会千里求援!”卫熠言之凿凿。是了,这事是前世自己就知道的,谢三东巡遇险向好友成王世子卫熠求援,卫熠虽身受军法,却依然星夜离开丹陵,日夜兼程不停歇地赶路,赶到宁州。不想赶到之时,谢三已然坠落溟海,死生不得知了。前世的四姑娘感叹二人之间的情谊深厚,如今却觉得这番情谊之中有人用心不诚,确是可惜。
“成王殿下,谢四娘这厢有礼了。”四姑娘下车向成王行礼。
“谢四娘,谢御史的胞妹?”成王望着自家王妃,从王妃的眼中得到确定的答案,继而转向四姑娘。
“谢姑娘有何指教?”成王本来并不反对长子和谢家的人来往,毕竟人家家学渊源,一众小辈都很出众,但是现在为了个谢三,儿子都敢忤逆自己这个父亲了,宁犯军法也要去找人,他对此刻的谢家人自然没什么好感。
“我本是之前街头马惊之事向世子殿下表达谢意。”四姑娘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如今惊闻兄长之事,在此多谢成王殿下和世子有情有义!”不甘心,她就是不甘心,她一定要亲眼看到谢兰瑾究竟是如何成为大魔头贺兰云玉的!
“四娘有一个不情之请!”四姑娘刷地一下跪了下来,向成王和卫熠行叩首三拜大礼。毕竟是个妙龄少女,如此义正言辞地请求,又正中世子的下怀,卫熠不禁对她对瞧上了几眼。
“谢御史之事,并非本王不出手,而且陛下已有圣裁。想必你家中今夜便会有所…”
“王爷,兄长代帝东巡,宁州暴乱,此事非同小可。世子有心,我谢家承情,然陛下的圣裁亦需要可令人放心的人去完成!四娘斗胆,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成王看着这小小女子确有几分胆色,陛下的圣裁又确有两重。明着紧急召回朱雀和白虎两位御史加紧赶往宁州,调查原委,又调灵州军营参将谢兰璘率部驰援宁州,镇压暴民。而暗地里又揣度着宁州,乃至东境四州的异动乃是人为,成王是摇光帝的胞弟,深受信任,便被委派了暗中彻查的重任。成王扎眼,一旦离开这丹陵城,定然会被人盯上。而世子与谢三交好也是众人皆知的事,也不能明着让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