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唐山的秋收已经结束，板栗也全部被人们用竹竿暴打了下来，所以栗树的树叶飘落，可不一定是秋风的杰作，也有农民的功劳的。
唐朵在一棵很粗的栗树下站住了脚，用手摸着粗糙不堪的栗树主干，嘴里念叨着：这皮，可真厚。
我走到她身边，伸手拣起一个随地可见的板栗刺壳给唐朵看，并自豪的对她讲解说：“这就是板栗的壳，小心点，別扎到手。”
唐朵伸手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仔细端详着，过了一会儿，对我说：和网上的，一样。
“你查过呀！”我感觉没什么意思了。
“西双版纳也有，只是我没见过。”
“你家是西双版纳的？”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她说自己的事。
“嗯，很远。”唐朵看了看南方，把手中的刺壳放到地面上，站起身来又对我说道：“冬天在景洪，夏天在湖北。”
“你有两个家？”我追着她问，可她不在开口。
唐朵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塑料药瓶，蹲在地面上，用手翻找着什么，这么明显的事，我竟然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等我蹲下身子想要阻止她时，她也已经将一只‘拌角子’放在手心上了。
“老大。”唐朵高兴的叫了我一声，见我已经蹲在她眼前看着她了，又说道：“小绿。”
我小心翼翼的把她手心里的刺蛾推到瓶子里，然后抓起她的手，用力在我的外套上擦了擦，万一那东西的毒毛还留在她的手上就糟糕了。
唐朵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很顺从，等我擦完她的手以后，还要继续翻找刺蛾，被我阻止了。
“在一只，大绿。”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对我说道。
真是拒绝不了她的要求，只好让她看着我找“大绿”，以免这个傻丫头中了迁西拌角子王的暗器。
“唐朵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把大绿慢慢的放进药瓶里，拧好瓶盖。
“说。”
“你还叫红豆吗？我见你的司机那样喊你。”我把憋了好多天的问题说了出来，
“对，乳名叫红豆，我妈取得。”
“阿姨可真会取名。”我不禁感叹道，不论是朵，还是红豆，在我心里都认为很好听。
唐朵笑了笑，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芒，低下头说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嗯，相思。”她点了点头。
我追随着唐朵下了山坡，回到对面山坡，玉树临风的位置，衣学灵还在树上找着她心怡的梨子，而达子没了耐性，不知何时从树上下来了，坐在树根下抽着烟。
“还挑呢？大小姐？”我冲着衣学灵不耐烦的喊道。
“别急，着急生闺女。”衣学灵随手丢向我一只被她啃过的梨子。
“你都啃了好几个了，不喜欢还啃，啃了还不满意，姐姐，你也太不好伺候了。”
“那些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真正的还在后面呢。”衣学灵根本就没看我，她找理由的功力贼深厚。
我只好坐到达子身边慢慢等待吧，达子伸手递给过来一支烟，我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心想，反正时间还充足，我也还没找到机会和衣学灵独处，不急不急。
“老大。”唐朵的声音在我头顶传来。
我赶忙抬头看去，**，你怎么爬上去了，一不留神就淘气，这可怎么好，真不省心，你别摔下来，摔下来可疼了。
唐朵嘿嘿嘿的笑着，向更高处爬去。
没办法了，我不能让唐朵一个人向上爬，这唐大小姐和衣学灵没法比，我们农村娃，可都是摔打出来的，她万一出点意外，我可是死罪啊，我心里想着，已经手脚并用爬上了‘玉树’，唐朵在一处平坦横卧的粗树干上坐了下来，双脚腾空在树干下面前后摇摆着，她还挺高兴嘛，我快速爬了过去，在她身边停下来，她眯眯着眼睛看着我。
“老唐同志，这可不是教室的木凳，你这样坐着容易掉下去的。”我用手扶着她的肩膀，可怕她不小心就掉下去，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你也坐。”唐朵拉着我的胳膊，高兴的要我也像她一样坐下来。
没办法，看来劝不动她了，我也只好慢慢的坐在她的身旁，与她对视，她又兴奋的看向学校的方向，只是这里完全看不到嘛！
“老大，栗花美吗？”唐朵在这脑袋看着我问。
我摇摇头：“不美，像一条大毛毛虫。”
“香吗？”
我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栗花味道，竟然空白一片，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每年的六月份，栗花香味都是充斥着整迁西县，可我却没有在意过。
“看大雪覆盖的迁西，闻栗花香香满全县。”唐朵抬头看着蓝色的天空，此时的她像是回忆着什么，可又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衣学灵终于找到了心仪的梨子，兴高采烈的从更高处爬了下来，坐在我的身边给我看着手里的梨，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只是更圆了一点而已，至于找这么久才决定吗？不过我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话题，于是指着她手里的梨子问：“怎么，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衣学灵用手细心的擦拭着梨子，傻笑着看看我又看看梨，说：“找到啦，早就找到了，很久了。”
“真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拔丝潘追求她的事是真的？而且她也喜欢着拔丝潘？
“真的啊，不过那可是个花心大萝卜，对不对，红豆小姐？”唐朵说着把头歪过去，问我身边的唐朵，看来这丫头又偷听我和唐朵的对话了。
“我吗？”唐朵被她的话问傻了，一愣一愣的，用指着自己，看看我，又看看灵儿。
“你要敢搞对象，我就告诉妈去。”我一着急，也只能威胁她了。
“我才不搞呢，我可是未来的学霸姐姐，岂能早恋？”衣学灵用她的宝贝梨用力的砸在我的头上，翻着白眼不屑的说。
学霸？姐姐？这两个字眼，她都好意思说出来，学习虽然认真，但她的成绩真的不好，而且这个吊儿郎当的女孩，在我眼里也从来不是女孩啊。
“你在想什么？肯定没想好事。”衣学灵又用力的砸了两下我。
我赶忙捂着头，向唐朵的方向躲去，解释道，：我是在想，你是学霸女神。
“你骗狗呢？”衣学灵怒吼道。
我哈哈的笑了出来，这孩子怎么喜欢自己骂自己呢，唐朵见我笑了，过了几秒，她也发现了我笑的原因，躲在我身后偷偷的笑着。
“你们聊什么呢？”达子也爬了上来，坐在衣学灵的一侧。
“木子夸赞我，说我是学霸，还是女神小姐姐。”衣学灵一转表情，陶醉的对坐在旁边的达子说道。
达子看了看我，他刚才明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所以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达子还是选择装作很信服衣学灵的模样，高兴的对衣学灵说道：“对呢，你可是女神啊。”
“对吧，对吧。”衣学灵听达子说完，骄傲的冲着我挺了挺胸。
达子在身旁又接着说道：“那你想不想做男神的女朋友？”
衣学灵听后，眉头紧皱，想了又想，：男神是谁？
“我呀，还能有谁？”达子焦急的节食者说。
“男神的头顶会缺一块头发吗？”衣学灵淘气的，用手指在达子的伤口处轻轻的戳了戳。
“那拔丝潘呢，他头发可茂盛了。”我赶紧问，这是个机会。
衣学灵听后咧着嘴，一脸神秘的看着我说：“对，拔丝土豆驼背潘，才是男神，哈哈……”
**，听到她的话，我心中一惊，忘记了自己还在树上，竟然一伸腿想要站起来，脚下一空，直接从树上掉了下去，我趴在地面上，脑子里蒙圈了，我的情绪怎么这么容易失控呢，我听到唐朵她们在上面喊我，我翻了个身让自己脸部朝上，看到他们正一个个向树下爬，我的左腿很疼，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我坐了起来，寻找左腿小腿疼的地方，衣服没破，只是被地上的一个椭圆形石头垫到了骨头。
“木子。”“二愣子，”“哪里疼？”他们三人很快就到了我身边。
“没事，老衲我功力深厚着呢！”我勉强的笑着开玩笑，小腿膝盖下十公分的骨头，的确很疼，可也没什么，从小到大摔打出来的，这么点小事不算什么，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去医院。”唐朵从衣服里拿出手机，就要打急救电话。
“去吧，我看你疼的眼睛都没了。”衣学灵在一旁扶着我。
“別逞能。”达子也劝到。
我伸手拉住正要打电话的唐朵，阻止了她，我绝对不去医院，如果我妈知道我偷跑出学校，还受了伤，她肯定会生气的又担心的，而且去医院还得花钱，我爸一个月工资也不过一千多块钱，去一趟医院半年的辛苦都没有了，更主要的是，我真的觉得自己没大碍，何必小题大做呢？
“老大。”唐朵不理解我的想法，近似哀求的喊道。
我摸了摸唐朵的头，告诉她没事的，于是达子和衣学灵搀扶着我，返回学校，只是那道墙对我来说成了问题，最后达子和衣学灵两个人先上去，一人拉住我的一只手，唐朵在我身下用力推搡我的屁股和脚，我才勉强的回到了学校，我趴在墙上，没有几秒钟，唐朵就已经在我身边了，看来我的武功还不如这个小丫头呢，我在心中苦笑道。
下午剩下的两节课，在痛苦中度过，我的腿虽然没有那么疼了，可我隔着衣服，却能感觉到受伤的地方肿了起来，我不停的用手去揉，可一点事都不管用。
放学的铃声响起，唐朵坐在我一旁没有走，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最后被我推了出去，那个高大的司机可正在外面等着她呢，唐朵被我送走，可衣学灵却回来了。
“真的没事吗？你个二愣子，可别逞能啊。”
“我想问你个事，你真的喜欢风泽？”
衣学灵白了我一眼，用力打了我的胳膊一下说道：“你脑子进屎里？你明知道那是开玩笑的。”
是吗？我明知道？可我不知道啊，我当时可是相信了的。
“我在清姨那里打了电话，一会儿我爸就来接你去医院，我知道你不想让干妈知道，我已经叮嘱我爸了，放心吧。”说完，衣学灵就搀扶着我的胳膊，向楼下走去。
“你发现了吗？唐朵居然带了手机。”我突然想到这个事，于是就和扶着我的衣学灵说了起来。
衣学灵没好气的说：你到底疼不疼啊？
我没敢再说下去，就看见学校门口得保安拦住了一辆想要进来的轿车，那正是衣叔叔的，我不在磨蹭，赶紧向门口走去，最后，我这么不想进医院的人，还是没逃过命运。
“不用担心，我跟你李阿姨说过了，会保密的。”衣叔背着我，向骨科的三楼电梯走去。
“爸，他不会瘸了吧。”
不过衣叔这个人不爱开玩笑，并没有配合她，我们在骨科楼道里排队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我，拍了片子乱七八糟的，我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反正最后告诉我的是：没大事，输液消肿就行了。
李阿姨给我安排的病房，里面三个空床位，只有我一个人，她说：不是头就是腿，你们老木家的人，真是能折腾，这回好了吧，住一晚上吧，小家伙，太不省心了。
我苦笑着，不敢顶嘴。
衣叔和衣学灵在医院附近的饭店里买了饭菜回来，灵儿最熟悉我的口味，只要是肉，样样买了回来。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我再回来陪木子，看看明天的情况如何。”衣叔对灵儿说道。
“我陪着，你回去。”灵儿拒绝到。
“你还要上课呢，听话。”
“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我拦住他们两，抢先说。
衣叔看向我，坚决的说：“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孩子呆在这里。”
“我都多大了叔叔，已经很麻烦了，就不要再让我过意不去了。”我眯缝着眼睛，贱声贱气的哀求道。
“不行。”灵儿在一旁坚决的说道。
这时，房门被刚才给我输液的护士小姐姐打开，推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李阿姨也跟在身后。
“你们爷俩都回去吧，我给木子带来个病友，你们放心吧。”李阿姨说着，就前后的帮妈新进来的病人整理物品。
“**，般若？”我大吃一惊，前身直接坐了起来，输液线外空中来回晃动。
“哈哈，木乃伊。”般若也看到了，拍着没打石膏的那条腿，高兴的说。
最后衣叔被我说服，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才开车回去，留下我和般若两个人在病房里互相安慰。
般若中学毕业考试，由于在试卷上没有写名字，所以最终成绩就是零分，这样百年难遇的成绩在全国都难找到第二份了，县城的高中不收她，市里高中也肯定不要她。
“我其实答了试卷，之前判断题和选择题都填满了，只是习惯了，忘记写名字了。”般若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一条打了石膏的腿被腾在空中，歪着脑袋对我说。
“后悔吗？”我问。
她看着我，眼神移到了天花板上的灯棍上，说：“应该没有吧，我觉得都还好，而且，自己选择的事如果后悔，那样显得自己很摇摆不定，不是吗？”
我听了她的话，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是后悔这两个字，就像喜欢一个人一样，是不受控制的。
“你的腿……石膏，怎么搞的。”我伸手指着她那条用布带搭在空中的腿问道。
原来，般若在毕业后，去了一家理发店当学徒，然后和里面的一个很帅的男生谈起了恋爱，可才两个月的时间，那人竟然在背地里出轨多人，被般若抓住了把柄，那人矢口否认，认为是般若无理取闹，最后般若一气之下把那男的暴揍了一顿，骑着摩托车要回自己家的路上，又偏偏倒霉的撞到交警的警车上，右腿的小腿骨被摩托车卡断了，所以就在这里了。
“你可真厉害，撞交警。”我对她竖起大拇指。
“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右转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最后说是因为看到我不戴头盔，想停下来查我，不论怎样，我都没理可说。”般若苦笑着说。
“那你父母呢，他们不知道？”
“他们都在外地打工，只有我和奶奶，我奶奶不知道的。”
“我记得以前，有很多人追求你，你都不同意，为什么才毕业，就谈恋爱了呢！”她有了男朋友这件事，让我心里又些不舒服，而且还是个渣男。
“谁知道呢？鬼使神差。”般若说完竟半躺了起来，扔给我一只烟，自己先抽了起来。
我吸烟不是达子教，而是眼前这个女孩，她给了我第一支烟，现在又勾引我在病房里吸，好在没有其他人，我们两个人也就无所谓了。
“你和灵儿怎样了，木达呢？你们三个关系有些乱……”般若坐了起来，歪着身子看着我。
“我和灵儿始终都这样，达子嘛，也一直在追灵儿。”
“你不喜欢灵儿？”
“我好像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孩，至于灵儿……我们更像是兄妹。”我仔细思考着，这个话题，或许只有般若会和我说，我不想隐藏。
“真的？”般若不相信我的话。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于是激动的也坐了起来，：“般若，你说说看，一个人会同时喜欢着两个人吗？”
“那你可是个人渣。”般若白了我一眼，躺了下去。
是啊，这的确是人渣才做的事，可我内心深处的声音，却隐隐约约……我不能确定……我绝不做人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