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束亮光刚进屋，五伦就醒了，他看车夫崔师傅还在睡，知道他驾车疲劳，不想惊醒他，轻手轻脚地起来，走出屋外。
外面天亮了，山像初醒的样子，林间凉气萦绕，五伦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快接近山顶，小屋依山而建，离山顶只差一个头，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小坡，昨晚提灯笼的人影就是从小坡下去，五伦走了过去，爬上小坡，看到坡下有一块黑晕，他翻下坡去，来到黑晕前，察看烧黑的痕迹，还有些许炭渣，肯定是昨晚那些人影烧炭遗留下的。
五伦想昨天晚上那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啾唧啾唧在说什么？光脚司令从那边过来，他走的是另一条路。
“五伦小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崔师傅在坡上叫，他醒来见五伦不在屋，便找到小坡来，看五伦在坡下，也翻下来，走到五伦身边。
五伦指着地上的黑晕说：“崔师傅，昨天晚上我半夜醒来，到屋外撒尿，看见有一个人影从前方走过，这个人影提着个灯笼，我很惊讶，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上山，我看着他翻下坡，就跟过去，也爬上坡，看坡下有人在烧炭烤火，就在这黑晕边，他们围坐着，说话声音啾唧啾唧，像乡人私语，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崔师傅看着地面的黑圈和炭渣，也很诧异，说：“诶，果真有烧过的痕迹，这是谁烧的，我驾车这么久，没见过山里有什么人呀，也没听说山里有什么人，真是奇怪。”
“山太黑，我看不清这些人影的面容，他们瘦得像干木柴，身穿黑衣，那么晚了，他们围在这山顶，先是一群人影围着在烤火，后来光脚司令也来到，插进这群人影中，我在小坡上看着，他们围坐一圈，啾唧半个时辰才离开，光脚司令也啾唧说着，好像在和那些人影争吵。”
“哦！光脚司令也上山来，呵呵，”崔师傅笑了，扫视一下周围，“这山里深夜还有人来，光脚司令还认识他们，和他们一起烤火，还发生争吵，真是想不到，呵呵。”
第五伦和崔师傅在坡下看了会，没看到什么人，便上坡回到小屋，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两人坐上马车，开始下山，崔师傅睡了一夜，现在精神好，赶马时又唱起歌来：
“有山还有路，有路合多树，
爬上松竹坡，穿过大峡谷，
遇上黑雨夜，老马堪托付，
奔走不知疲，险道任穿越，
大钧生马力，载驱是本行。”
马车缓缓下山，第五伦坐在车厢，回望山顶，想昨晚发生的事，他这是第二次见到光脚司令，黑火熄了后，光脚司令迈步向前，不知道去了哪里？往前走会不会再见到他？
这一带山像拳头攒在一起，大山挨着小山，马车沿着山路走，绕过一座又一座山，跑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到一座土垄形山前，马车正在上坡，忽然山顶隐隐传来两声懑雷，崔师傅说：“不好，雨来了！”
五伦看山顶没变样，天空也没变色，白云洁净，正飘过山顶，可没过多久，滴答滴答满山琴声抚过，绿雨洒下山坡，满山的叶子都在颤动，路面水流多起来。崔师傅叫五伦关好车厢，自己拿出蓑衣披上，然后扬鞭催马，马撒蹄快跑。
这雨像在拖时间，雨势虽然不大，但下起来没完，山很快浸透，道路开始变得泥泞，马冒着雨奔跑，车轮滚过泥地，泥水四下扑溅。马继续往前跑，崔师傅没让它停下，它就接着往前跑。转弯上一个斜坡时，马停下来，紧接着传来崔师傅急切的声音：“坏了！车轮陷进泥坑里。”
“我下去推。”五伦打开车厢门想下车。
“等下，我再催看。驾！”崔师傅鞭马，马用力拉车，费了很大劲，才将车轮拉出泥坑，拉上了坡。
第五伦坐在车上，看马蹄沾满了土。崔师傅驾着马车在山路跑，转了一大圈，来到一座石屋旁，崔师傅控辔停车，从车座下来，解开马索，把马牵进石屋避雨。
崔师傅拿出布，给马擦身子。第五伦从车厢下来，走到石屋门口，看门前雨稀稀拉拉，细如织线，周围有很多石头垒成的建筑，有长长的石城墙，有散落的石屋，有石子铺的路，都残损破败。石城墙倾圮，一大半都倒下，墙下堆满石子，一粒粒受雨水侵打，石路倾斜不平，泥水顺着石子流下，外面石屋多数倒塌，只有这间完整无损，有墙壁有屋檐，能遮挡住雨水。
五伦说：“这是什么地方，像荒村。”
崔师傅笑着说：“这是垄尖关，古时一个重要的关隘，后来被废弃，年代久了，没人修葺，残破成这个样子。”
“垄尖关？”五伦似乎听说过，但又不大确定。
崔师傅走到屋角，抱来一捆干柴，放在地上生火，火慢慢烧起来，火光照红石屋。崔师傅叫五伦过来烤火，两人坐在火堆前烤火。等衣服烤干，崔师傅起来去拿锅，淘米做饭，放在灶上煮。饭煮熟，他舀了两碗，端过来和五伦一起吃。
五伦接过崔师傅的碗，道了声谢，吃了口热饭，心里暖和，笑着说：“崔师傅，你对这一带很熟，下雨天知道该到哪里躲避。”
“当然，拉车这么多年，山间哪有房屋可避雨，我都知道，呵呵，”崔师傅的笑脸被火光照得灿烂，“我们今晚就住在这石屋，明天雨停了再走。”
“好。”
两人吃完饭，到了晚上，雨还在下，崔师傅关上屋门，抱大木柴放在火堆烧，然后拿出两张褥子，铺在地上床，他和五伦一人睡一张。五伦躺在褥子上，沉沉睡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门板被撞破，有人冲了进来。
五伦惊醒，睁开眼看，是做了一场梦，房门关得紧紧，也没什么人冲进来。这梦惊醒了五伦，他再也睡不着，听屋外雨声沙沙，看火吱吱烧着，突然想起衢城大火，想起父亲被敖正燮斧头砍死，想起母亲长箭穿身，心里悲痛像马蹄践踏，眼中满是泪水。五伦想了很多事，想到素妹妹、凡弟弟，想到姑姑，想到舅舅，想到屈狐子、郅升他们。
火渐渐熄灭，门外光线渗透进来，雨声已经停了，五伦爬起来，走到门前，拉开门，迎面一阵凉风，见屋外没有雨，便走了出去。没有雨，石路很快被风吹干，五伦踩着石路上去，爬到石城墙上，看东方日薄，群山浮泛着油绿的光，石城墙下面是山崖，虽然不高，但崖壁却坚固陡峭。城墙上垒石大部分都倒塌，一粒粒白色的石子散落墙边，长长过去像河滩上乱石。崔师傅说这叫垄尖关，是古时留下的关隘，山边只有一条道路通过，在这建关隘，显然是为了扼住这条通道。这垄尖关是什么时候建的，后来又为什么废弃？五伦想不明白。
“五伦小哥，你在这儿。”崔师傅叫着爬上石城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