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的地方,风狐这种小东西或许有,但绝对没有狐狸山这么毛发纯粹。
这种狐狸毛色清莹如湖水,奔跑盈盈如风尘。
在江南这广阔的烟雨之乡,或许这个山里的小村子,也就仅仅是这些能够让人记住了吧。
山上每一处,你都能偶然见到一缕白色的身影。
仿佛是谁不允许似的,这座不高的山峰,任何凶兽都为之绝迹。
这也正是村子为什么会坐落在这里的原因。
这一天,老樵夫如同往常一样,上山砍伐,卖上一些柴火来。
这是他祖先的祖先流传下来的职业,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的话,还会流传许多年。
但是那是对于如果没有什么变化而言的。
老樵夫痴情,尽管老太婆早早的离开了他,可他依然感觉对方就在他的身边,从未走远。每天看着和亡妻离开时别无二致的小屋子,他就倍加的睹物思人。
只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个砍柴人,这份门路,不知道还会有谁接受。村子里面大多都是耕农,生活勉强维持,却没有多少人想要接着再加上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务。
“要是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起码我死了还有一个处理后事的。你说是吧,老太婆。”
踩着干枯的枝叶,他特意挑了个利索的日子,拿着朴刀挥舞着,在繁杂的草丛中开出一条道来。
仅仅是几天的日子没有上来,这路又被草籽占据。
只是几下的挥砍,樵夫便觉得一阵的吃力,脑门渐渐地挂上了汗珠。
这一切,都让老樵夫不得不接受一件事实。他真的老了。
“啾啾......”
像是小奶猫的叫声。
樵夫望过去,那是一只半大的风狐,青色的皮毛和新鲜的嫩芽一个模样。
“多么惹人爱怜啊!”他这么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中午时的口粮。
他掰下来一小点,递过去。
小狐狸探着脑袋,在他粗糙的大手上闻来闻去,最终确定了这是可以食用的,伸出了粉嫩的舌头整个卷住,带进口中。
看到这里,樵夫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如果你还想要,我这里......”
然而未等他说完,小狐狸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地一下,像是一团白色的影子,划过淅淅索索的密林,消失了。
整个林子再度回归寂静,只有长久的树叶拍打和片刻的狐狸啼叫声。
樵夫呆呆地愣了愣神,随即摇了摇头,放下胡乱的思绪,休息好了,便继续挥舞着朴刀开路。
这一座小山,或许在北方人的眼中,是一个别致的风景。
但它在以清秀雅致出名的江南里,却并不算什么,就像是餐席之前的少许小菜罢了。
而在这上山数十年如一日的樵夫眼里,更是一种熟悉到骨子里的风味。
自然不会因为逐渐变化,翠丽起来的林子和那碧蓝碧蓝的天空,一闻就让人整个精神起来的空气,而感到有什么出奇的了。
樵夫砍了一整天的树,他砍得大多是那些杂树。
生长在参天大树旁,被遮挡住阳光注定难以成材的树。
可是肩膀和腹部的酸痛,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嘀咕,你已经老了,老家伙。
他看着堆起来的柴木,实在是少的可怜。
要是他年轻的话,一定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几天的工作回家了。
那个时候,老太婆是那样的端庄,还没有被生活吹得满面风霜。
“算了,还是再捡上一些树枝再回去吧。”
就这样,直到了黄昏的时候,樵夫才慢吞吞地拉着捆得整整齐齐的柴火返回。
他脑袋上青筋爆出,哼哧哼哧地使着力气。
不知道出了多少的汗水,他才渐渐地走到了山脚下,约莫能够感到那远远的村庄。
他站定,长长的吸着气,用毛巾擦了擦肩和脖子的汗水。山间的微风吹拂,清凉无比。
“啾啾......”
他仿佛再次地听到了早上所见的那只狐狸的声音。
虽然狐狸的声音都一样,但是常年和狐狸山打交道的他,却是能够判断,这无关技巧,只是一种直觉。
他朝着声音那边走过去,有一种蕴藏在心中的好奇,迫使着这个老人向前方走过去。
拨开树叶,用着朴刀熟悉地开路,树枝被鞋子碾碎。
莫非是什么妖魔?
老人是听说过的,在中原北方的斯朗图王朝,还有西域里,妖魔丛生,而且动不动地便要吃人!广袤的大海上,渔民更是不敢往更深的海域去。
就是在这乡村闲汉和长舌妇人的杂谈里,旁落的地处,那些鬼怪的事物也从未远离过,经常听闻有法师在月夜下捉妖。
莫非,出现在面前的,即将是一只狐妖。这样并非没有依据,毕竟狐狸山上只有狐狸这一种凶兽,如果狐狸真的称得上凶兽二字的话。虽说村子里的人,信奉狐狸山中有山神,但是谁也没说这山神不是狐狸啊?
忽地,狐狸的声音消失了。
老人的脚步顿下,又消失了?
和今天早上那只狐狸的消失一模一样,消失的突兀,不给人遐想的时间。
老人莫名地有些失落,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自己放下的柴木。
是啊,他这老头子在胡想些什么,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
脚步刚刚抬起来,樵夫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叫声。
“哇哇哇......哇哇哇......”
哭声在林子里游荡,那声音如此地大,以至于善良的老人都不再想些妖魔鬼怪的荒诞不经。
他腾地转身,向着林子里奔去,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有危险!
他拨开前方的树枝,连朴刀都不用了,手背被划出鲜红的血液。
不过这和老人曾经吃过的苦头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急急忙忙地奔跑,在这狐狸山,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兽,但是对付一个婴儿,哪里需要,一只老鼠便叫人担心得要命。
可是他跑了数十步,才发现诡异的地方,这林子他这般受伤赶来都困难,沿路上又都是密密匝匝的树,没有什么旧路,孩子,一个婴儿该怎样到达林子深处?
但他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场景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在干净落叶围成的小窝里,铺着几块儿碎布,一个看起来格外脆弱的婴儿裹在白棉里,稚嫩皮肤下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老人沉默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抱起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有着绿色的头发,在只有着黑发的江南格格不入。如果这可以用,那些斯朗图王朝和西域人以及法师的头发也大都五颜六色的话来说服自己。
可那狐狸一样的眼睛,狐狸一样的耳朵,狐狸一样的脸,整个如同刚刚脱了毛的狐狸一样的事,又该怎么解释?
但另一方面,这个孩子又哪里不像人了呢?只不过头发眼睛的颜色异于常人,耳朵尖了一点。
犹豫再三,樵夫还是决定抱起了这个孩子,并为他取了一个名字,没有姓,就叫作:风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