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平凡的生活。
风狐从满身酸痛中醒来,又是那个帐篷。
“风狐,你醒了?”映入眼中的是少了一只胳膊的古筝,他在那里小口的抿着酒,没有了平日的欢快。
风狐昏沉地想起此前的事,“妖魔解决了,我们现在在山下?”
“没错,现在大伙休息的休息,疗伤的疗伤。马上就要离开花店回杭州去,还有相当一批人在那边开宴会。”
“那你怎么不去?”
“不想去。”
古筝继续灌了一口酒。
风狐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
“你最好别起来,别看你表面没什么事,但肺腑是肯定伤到的,最好在躺一会儿,虽然你身体恢复速度快的惊人,不像人类。”
“不像人类?”风狐感觉自己身体内部阵阵的伤痛,苦笑一声。
“你笑什么?”
“没事,只是想起来我们村子里的人曾经狐狸妖怪狐狸妖怪地称呼我。”|
“这正常,有了法师天赋没有修行的人,在乡下人眼里可不就是妖怪吗?怎么着都是异类。”古筝闲扯着。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
然而满身的伤疤,这是被囚禁的时候留下的,想起了方圆,风狐的神色一黯。
“嗯,我认为失去一个好哥们是一件孤独的事情......呃......古筝,你还好吧?”
“我很好。”古筝又大口灌了口酒,“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没有那么俏皮,像是突然变成了个稳重的家伙。”
“呵呵......稳重。唉,我曾经一度被生活打败,想着开上一家的小诊所,安安心心治个小病,娶个差不多的老婆,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可是,哪个男人年轻每个不甘平凡的梦想,也没有比法师更刺激的隐秘,就断了念头去追寻梦想......现在差不多浪荡了七八年,还是一事无成,我之前一宿没睡,就是在想这件事,要不要回去开上一家小诊所。”
风狐没有吭声,他本来也不曾想过杭州这外面的世界,只想在狐狸山上和文静一起活得自由自在。
换句话说,他没有野心。而古筝是不知怎么的心灰意冷。
他想起了说书人曾经说过的,“有机会一定要出去看看,逛上一个大圈儿回来。那个时候既能知道故乡的好,也能尽情吹四海的牛逼。”
现在只是一点平凡的东西都能满足他们最大的期待了。
古筝唏嘘地放下了酒,“他奶奶的,你说我们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啊?”
“挣钱?”
“我这个性子攒的住钱?早花没了。”古筝摇摇头,“我父亲当年泡我妈弹得到底是几弦的古筝呢?我也要去学上一手,每天闲来没事就在诊所弹一曲东风破。你呢,也要成为一个正式的法师吗?你刚来的时候我看你一点都没有法师的模样,可最近几天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法师了。”
“我接下来打算回去,回狐狸山。”
“我差点忘记了,还有一个可怜的姑娘在等着你。怎么?需要我跟着你走一趟吗?”
古筝拍着自己的脑袋,“都被那该死的妖魔弄糊涂了。”
“你已经成为法师学徒了吧,真是快,我从没有见过比你在法术还要有天赋的人。”
风狐已经起了身,穿上了外衣,宽大的袖子和云一样的澜衫,暗红束腰拘着下裳,外穿这一件素色氅衣。
看起来如风神人物,只是可惜他还是不爱束冠,仅仅一挽发拿树枝一插。
就在这时他又看到了桌子上的短刀阳春。
上面的宝石在银质的陪衬下显得熠熠生辉,经历了新一轮的降妖后,带上了一丝杀伐之气。
这种紧张刺激热血沸腾的生活,风狐自认为是不喜爱的,尽管除妖时大义所在。
他在此前就打算回到千庙村后不再回来,哪怕对不起小野姐的恩情。
想了想,犹豫再三,他还是没能拿起短刀。
风狐整理好衣服,胸口还是发闷,体内的灵力也晦涩不堪。
不过他没有在意,反而朝古筝说:
“我现在就要回老家去,这刀你先帮我放着,如果......我没回来的话,拜托替我还给小野姐。”
古筝抬头看向他,目光灼灼,看得他有些心虚,仿佛他那一去不回的想法一下被观察得清清楚楚。
古筝没有嬉皮笑脸,穿着儒生裙,整个人的五官板着看起来还真的有一些书生意气。
风狐突然好奇起古筝的身份来,古是个少见的姓氏,他父亲听他的话也是个精通音律的雅客。应该是一个好出身,为什么想要成为一个法师,去开一家小诊所。
“好!”古筝的嘴唇轻抿点了点头,管他这么多,反正他也不干了。
“多谢!”
风狐快步地走出帐篷,他的内心已经急不可耐,这陌生的外界令他格格不入。
果然和古筝说的一样,花店村的另一头空地,大票的人都在那里鬼哭狼嚎地喊着喝酒。
不过他并没有参与的打算,直奔马匹所在的地方。
“嘭!”
他疾步行走,一个拐弯便撞到了人。
一阵沁人心扉的香风和柔软令他大感不妙,是田鹿。
因为担心会被问到何时回来,有些心虚的风狐没有停下脚步,快步往前方走,希望不会被叫住。
“站住!”田鹿喝道,风狐停下了脚步。
田鹿勉强算是他的熟人,彼此还各救了对方一命。既然被喊到,也只能停下。
“你这是要回去?”
“没错,我早就该回去了,不是吗?”
“那祝你成功。”
“多谢!”
两人错开,继续各走各的路。
田鹿回过头去看风狐欢快而焦急的背影,依稀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的手指甲扎进了肉中,流出血。
她当年的良人也是这样急匆匆地赶回来见她的吧。
结果在路上再也没能回来......
良人在路上被妖魔害了,因为她一个人在家无聊,发小脾气送信催在外的他回来。
她的良人为了让她开心,从千里之遥求学的地方往回赶。
“看着吧,田田,等我考中了功名,一定为你讨个浩命夫人当一当。”
想到这里,田鹿的眼眶有些酸痒,眨眼间湿润泪流。
依着她良人的爱读书和温柔的模样,到了这时,恐怕早就能考上功名衣锦还乡给父母看了吧。
而另一边,风狐来到了马厩,很快找到了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骑的小灰马。
灰马见到他自觉地叫了起来,吸引他的注意。
“好久不见,今日我可需要你的帮忙了。”风狐一边说一边给灰马松绳。
以他和狐狸的相处经验,他认为动物都是通灵的。
“吁!”
牵着马一出去,风狐便跨上灰马,轻拍它的马鬃,此马便一骑绝尘,往南方奔去。
这马非凡马,乃是一日之千里。
风狐迎着风,吹得衣袂飘飘,可心中却是快意得很,离去了这么久,终于能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