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
周四早晨,上课不到三分钟,我睡着了。
一只粗鲁的手,摇了摇我,我睡意正浓,很是不欢。暴跳而起,正欲还以致命一击。瞬间,我的动作停滞了,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停滞在了半空中。教室里一片肃静,所有人向我投来怪异的目光。——此时上课进行不到十分钟。
“对不起,张老师——我实在太困了.......”
“沈一,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她双手叉腰,双眼似高原上的苍鹰,正锁定了草丛中的野兔。苍鹰势在必得,野兔已无处可逃。
“我......”
“少废话,出来再说!”
她强硬地打断了我。“出来”二字别有洞天,我清楚的记得上学期张老师对高亮说出这两个字之后,高亮不仅挂了一科,还受了一个处分。当高亮质问她的时候,她的回答及其简单——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杀鸡儆猴,以儆效尤”这寥寥八字,今天恐怕又一次用在我身上了。
她高冷地转身,高跟鞋一步一声,我寂静无声的平底鞋在这庞大的气势下,自先矮了半截。我眼角的余晖扫过高数老师时,他的眼神中有一股莫名的愤意。也对,自己的课堂纪律,需要别人来管,这无疑就像是打了他一巴掌——丢脸!
奇怪的事,她并没有把我带到办公室。
教学楼俩层就是阶梯教室,一般用作开会和考试,还有上集体课。
当她穿过了办公室,穿过一间间神圣的教室而不入时,我隐隐有种预感,她的目标在于阶梯教室。
果不其然!
阶梯教室的前排坐着校领导,就连校长也在其中。而后边的椅子则是空荡荡的。
张老师在将我送进门口的时候,对校长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转身对我说道:“孩子,这些都是领导,不用害怕,他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说完她就离开了,此时不知为何,她的高跟鞋声低沉了很多,她的气势也暗淡了很多。
阶梯教室的讲座上正坐着一位陌生的男子,他的俩侧各站着一人。
我的视线掠过那三个人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他们正是那天我、高明和李成在湖边见过的那三个人,也就是李成口中的“大人物”。
讲座前有一张准备好的椅子,校长示意我坐下。
“你是沈一?”坐在讲座上的人问道。
“是——”我怕声音太小,他听不见,所以说“是”的同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简单的问你几个问题。”他说话的声音与他冷酷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齐鸣和高亮与你同宿,对吧?”
“对!”
我向后瞄了一眼校领导们,他们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却一动不动。活像希腊雕塑。
“高亮和你同时溺水,对吧?”
“对!”
“那天在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了看他,又往后瞄了瞄。据实以说,会有人信吗?我心中暗自揣度,我想到了电影里的情景,“胡言乱语”是会被送往精神病院的!
但是齐鸣和高亮是我兄弟,查明真相,我义不容辞!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先辈们说的在理,我有了决定!
“沈一同学,不要有压力,实话实说就行!”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
“我看到了一只猫,一只黑色的猫!”话音未落,我发现我背后的校领导们有稍稍的骚动,似乎对我很失望。
“呵呵,我相信你,你接着说。”他瞧了瞧我背后的老师们,笑了笑。
“先是我看见,一只猫头浮在湖上,而后湖水一点点沸腾了起来,最后我就出现了幻觉......”
“什么样的幻觉?”
“我听见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我仔细听了听,发现是我的妈妈。最后我看见了妈妈,她站在家门口,呼唤我向我招手,我开心极了,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听了我的话,一片肃然!
“大人物”陷入了苦思之中。
我又一次偷偷地向后瞄了瞄,其他领导依旧如古古希腊雕塑,没有表情。除了校长,他那苍老的眼神里孕育着担心。“莫非后果很严重?”我暗暗问自己,可事到如今,已经覆水难收了。
“沈一同学,你可曾听说过‘侉屹族’?”他那泰然自若的神色稍微变了变,虽然只在眨眼间,还是被我尽收眼底。
“侉屹族”三个字,如雷电一般轰炸在我心底,我全身颤了颤。好家伙,这一丝微弱的变换还是没有逃过他的双眼。他嘴角抿起一抹得意地笑。
“侉屹族不是在唐末就已经灭族了吗?”我故作不知,投石问路。
“沈一同学,不老实啊!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处理不要,动摇国本!你知不知道?”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字时居然站起身来,“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余音回荡在四周。
校领导纷纷起立,却无人出声。
气氛一片肃然,良久。
“我上个洗手间,你自己好好想想!”“大人物”冷冷地扔下一句话,重拾起最先的冷漠,走出了阶梯教室大门。校长对左右示意,左右想必跟随校长多年,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他两紧忙追出,只听过道上传来清晰明目的三个字——马厅长......
“沈一,你是学校的一份子,事事要以学校为重啊!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这些我们可以等以后再说,现在学校死了三个人,一个死在外头也就算了,俩个还死在校内。这是建校百余年来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不管怎么说,现在中央已经派马厅长下来了,我们要好好配合他工作,早日将这件事情了结,你明白吗?”
校长对我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将其中的利害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点了点头。
“孩子,难为你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睛既有些湿润。
“真惊动了中央吗?......‘动摇国本’真有这么严重吗?”旁边的王主任拍了拍校长的肩膀说道。他平时沉默寡言,但是心细如丝,往往一针见血地指出利害。
“不知道......”校长看向我,正想要说什么,马厅长的声音正从楼道里传来。
“都坐好。”校长示意道。
“噼噼啪啪”不到10秒钟,所有校领导又坐回了刚才的姿势——古罗马雕塑。
马厅长坐回自己的位置,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你可知‘侉屹族’?”盛气凌人,官派十足。
“知道!”
“好,很好,将你知道的说说看!”
“历史中记载,侉屹族早在唐末就已灭族,可其实并不然!”
“有意思,继续。”
“他们发现了长生不死之秘,招来灭顶之灾,只有少数人幸存。”
当我说道“长生不死之秘”这几个词时,马厅长微微笑了笑,似乎很满意。而我身后的一众校领导则听得云深雾绕,面露担忧之色,形势早已脱出了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暗暗握紧拳头,希望我不会捅出什么篓子。
“有意思,继续。”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你还是据实以说的好,你可知道,你现在是最大的嫌疑犯!岂不说罗刚之死,齐鸣和高亮都是你的舍友,据我所知你并没有不在场证据,再者说杀人动机嘛,你家里也不是很富裕吧!而齐鸣、高亮都是富二代,嫉妒之心如蛇蝎般日夜腐蚀着你的心灵吧?”
“我没有......”一股怒气在我心中滋生,慢慢地延伸到血液、骨髓,我脑子一片空白,瞬间吼了出来。马厅长左右俩人正欲要上前,马厅长回头定定地一看,左右二人正才低了低头,默不作声。
“沈一,放肆!”校长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沈一的为人我是清楚的,我以性命担保,此事绝非他所为,还请马厅长明察!”校长继续道。
“呵呵,杨校长多虑了,我也就是跟小孩子分析分析事情的严重性。”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原谅我护子心切。”
“理解,理解!”马厅长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了,各位。”
“哪里,哪里......”
校领导一个个紧忙迎上前。
“沈一,不要有压力,没事儿的。回去好好休息。”校长再一次拍着我肩膀说道。想到刚才他为我以性命做担保,他在我心中又多了几分亲切与伟大。
.........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转眼,一天已过去。
我倚靠在床边,睡意像古战士攻城略地一般,一波波向我袭来,我疲惫的意志在瞬间土崩瓦解。
不知过了多久——
一股猛烈的寒意从我头顶贯穿开来。我瞬间清醒,冰冷的水淋湿了我全身,双眼朦胧,在水滴下无法睁得长久。
“扑”又是一桶冰冷水迎面扑来。“咚”地一声,我跟前的黑衣人将水桶扔到地上。“清醒了没?小子。”黑衣人带着白色的面具,面具上只有五个小孔,眼睛俩个,鼻子俩个,和嘴巴一个。做此打扮就算是发小也难以认出,更何况他们他还带着变声器。而一身黑衣却宽敞得像古时候官员的官服,不,准确的说更像***教教徒的信服。
我坐在一张椅子上,用尼龙绳绑着,不能动弹。
“小子,醒了没,我这里还有一桶水呢!”从我旁边走出另一个黑衣人,怪不得之前我没看见,原来是站在我身后。
他的手中果然还有一桶水。“醒了,醒了,大哥!”“扑”地一声,一桶水又扑在我脸上,我脑袋的神经紧绷着,不知是寒冷还是恐惧。
“我都说了我醒了。”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吼道。他将手中的胶桶使劲地砸向破旧的墙壁上,胶桶没碎,墙壁倒是褪掉了一块。
“娘娘腔啊,大点声,我听不见。”他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刀,慢慢向我逼近。
“别别——大哥,有事好商量。”我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但死得不明不白,总归有点遗憾,再者说能拖一分钟就多一分钟机会。
“唉!”他身后的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低了低头,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显然那才是老大。
那老大从同伴的手中接过刀,在我眼前晃了晃,“问你几个问题,答对了,放你走;答错了,杀了你。”刀子在寂静无声的夜晚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接近它最初的本质——杀。刀具从青铜到铁的演变其实是为了战争的需要,“杀戮”才是它最初的本质。
“我还有选择吗?”
“有——我现在就杀了你。”他向前走了一步,我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人的本能不经大脑,就算已经无能为力了,但心跳和呼吸依旧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你问吧!”我妥协了,甘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侉屹族的祭祀场在哪里?别说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嘟嘟嘟......”是手机铃声。他摸了摸腰间,转过身,背对我。
“喂,老大——”
“.......”
“你放心,快了快了。”
“......”
“好的,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旁边的黑衣人看着他,良久。
“老大说了什么?”
“让我俩赶紧把事儿办了。”
他俩相互看了看,很有默契地向我走来。
“喵......”
“唰唰......”
我听到了动静。
他俩也听到了动静。
人在做着亏心事的时候,往往草木皆兵。
“你听到了吗?”
“好像是一只猫。”
“以防万一,你去看看。”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黑衣人,蹑手蹑脚地走向刚才传出声响的方向。我跟前的黑衣人也局促不安起来。我暗暗得意的一笑,没成想被他瞧见了,“你最好祈祷什么事情都没有,不然我就杀了你。”
狗急跳墙不是不可能,我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大哥,什么也没有啊。”
“不可能,再仔细看看。”
“等等,回来。”出去的黑衣人听到他大哥的叫唤紧忙赶回,“什么事?大哥。”
“你看好他,我去看看。”
这位大哥,心思缜密,绝不会是一般的绑匪。他蹑手蹑脚地蹲在破烂的窗户旁,伸出一个黑白交加的脑袋,在月关的照耀下,像地狱来的索命无常。
“哇哦......”一只黑猫从上自下跳出,黑衣人对这突如其来变故毫无防范,“啊”地大叫一声,后退了几步,踩在一个陈旧的玻璃瓶上,滑出了两米远。
我跟前的黑衣人见状,飞奔向摔倒的黑衣人。
“喵......”
透过月关,我再一次看见了那只该死的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