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后寿辰,普天同庆,江蓠同她哥哥早早随平阳王进了宫,进了宫门一路上张灯结彩,金殿内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场面不仅是阔,简直是忒阔。
江蓠走至太后跟前行了一礼,抬头时故作惊讶道:“几日不见皇奶奶又年轻了几多倍,越活越年轻了!”
太后一脸慈祥的看着她,抬手戳了戳她脑袋,笑道:“就你这丫头嘴巴甜,你若是能日日到宫里头陪着皇奶奶,皇奶奶怕是会更年轻。”
闻言,江蓠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她娘早殁,在几个兄弟姊妹中皇奶奶最疼爱的便是她,往昔皇奶奶有什么好东西总惦记着她,这让她的那些个姊妹们甚是眼红,同她小聚时常拿这事来唠叨,酸溜溜的说皇奶奶偏心,她也觉得皇奶奶委实偏心了些,不过她就喜欢皇奶奶偏心。
她也甚喜欢皇奶奶,比喜欢她爹还要喜欢上几多倍,但,她再如何如何喜欢皇奶奶,她也不想成天呆在宫里头,不然她甚可能被闷死。
虽说她性子娇蛮,但在太后面前她就是一个活泼乖巧的孙女,她觉得自己若直接说不想呆在宫里头,皇奶奶定然甚是伤心,她是想在街上玩,但让皇奶奶伤心并非她所愿,她苦恼之际,站在太后旁边的明远长公主做了这个让太后伤心的坏人,她道:“这丫头闹腾得很,只怕母后受不住阿蓠跳脱的性子。”
江蓠觉得她姑姑这话说得太是时候了,她接着她姑姑的话继续道:“姑姑说得不错,阿蓠这般爱折腾,在家中常将我爹气得七窍生烟,皇奶奶就不怕阿蓠将慈宁宫搅个翻天覆地?皇奶奶有半夏妹妹和山奈妹妹陪着,哪还需要阿蓠?皇奶奶若是无聊得紧,不是还有姑姑吗?”
姑侄二人一唱一和,委实让这位大靖国最尊贵的女人伤感了一番,伤感自己最最疼爱的孙女长大了,女大不中留啊。
太后握住江蓠的手,眼中的宠溺如浩瀚星空无边无际,徐徐道:“阿蓠,你不必说这席话哀家也能晓得你的心思,你的性子皇奶奶还不晓得吗?让你日日于宫中陪着哀家,委实为难了你。”
江蓠笑道:“皇奶奶英明。”唤了阿虞一声,在她身后的阿虞递过寿礼,她从太后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小心的接过寿礼,呈予太后,“这是阿蓠予皇奶奶的寿礼,阿蓠的一点小心意还望皇奶奶莫要嫌弃,皇奶奶为江家操劳了太多,阿蓠祝皇奶奶身体安康,寿比天高,福比海深,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一番贺词说得太后心花怒放不住点头,这朵心花怒放着,怒放着,太后顿时忆起她最喜欢的孙女一个月前已经及笄,至了可许嫁的年纪。
先前的伤感被此刻的欣喜冲散,太后按捺住心底喷涌的激动,深情的问:“阿蓠,你已经十五岁了,可有心悦的男子?若有,择个日子约出来,皇奶奶替你把把关,若无,皇奶奶同你姑姑帮你好好的挑拣挑拣,你看如何?”
太后觉得姻缘这事儿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她孙女是大靖第一绝色,这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必定得觅个风华绝代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世家贵胄才配得上,她不仅得挑准,还得挑对,万万不可叫她的阿蓠吃亏了去。
江蓠觉得她皇奶奶莫不是同她姑姑串通好的?怎的突然对她的婚事这般上心,她承认她是至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她真的觉得现时说姻缘为时尚早。
她寻思着该如何劝说皇奶奶将她的婚事暂且放一放,劝说的话尚在心中构思,不曾想她姑姑看热闹不嫌事大插了一句:“母后觉得苏叶那孩子如何?”
江蓠差点跳起来,抢在她皇奶奶面前道:“不如何不如何!”
又是苏叶!
姑姑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江蓠心中仿佛压了千斤重担,她不明白京城中世家公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为何姑姑偏要执着于她的好哥们!
太后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看着明远长公主疑惑问道:“你说的可是苏御史的嫡子?”
明远长公主点头。
太后平调哦了一声,在脑中翻觅苏叶这个人,翻觅来翻觅去,太后一脸沉重的发现,她除了晓得是苏御史的嫡子之外,皆不晓得了,片刻后方道:“苏御史为人正直,想必他儿子也不会差到何处去,也不晓得今日苏御史可有挈苏公子前来,明远,若是来了,你指予哀家瞧瞧。”
明远长公主道:“是,母后。”
后面还有一大堆送寿礼的人,江蓠一下来脸上的笑容便绷不住了,对阿虞道:“阿虞,你赶紧帮我觅一下苏叶,看看他可有同他爹一起来。”
阿虞领命离去,隐入来往的人群中。
江远志远远便瞧见自家妹妹的神情不对,走过来问道:“妹妹,你可是有不舒服?”
江蓠狂摇头,双手紧紧抓住江远志的双手:“哥哥,皇奶奶要为我指婚!”
江远志愣了,杜衡顿时脸色一白,太后要为郡主觅良人,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委实太大了些,太后若真为郡主觅得了良人,那他该如何?
昨夜郡主的话尚在耳畔回响,郡主想要的是与她有缘有分之人,长辈之命,谈何缘分?郡主是个追求自由的女子,她要的是有爱情的婚姻,不是由长辈安排的姻缘,从郡主的反应来看,郡主其实是不同意自己的婚姻由长辈做主。
虽然很难受,但杜衡觉得既然郡主不同意,太后懿旨也尚未下来,一切皆未成定数,那自己便还有机会。
这般想着,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江蓠将方才的事一字不漏的说出,江远志又愣了一下,方道:“皇奶奶要予你觅良人是件好事啊,苏叶那小子哥哥瞧着也挺合眼的。”
却换来江蓠狠狠一踢,江远志蹙眉忍住腿上的痛,心中暗道自家妹妹哪儿都好,就是有些暴力,江蓠眯起好看的眼睛,声音中透着几分危险:“还合眼不?”
江远志抬着手忙道:“不合眼,不合眼,是哥哥眼拙,我的妹妹这般漂亮,苏叶那混小子哪配得上。”
江蓠这才满意的恢复好脸色,兄妹二人打闹的空当儿,阿虞回来了,道:“郡主,奴婢觅了一圈,不曾见到苏公子。”
江远志道:“许是还未到。”
江蓠重重舒了一口气,还未到正合她意,随即对江远志道:“哥哥,今日苏叶是万万不能出现在宴会上,我得去截住他,爹那边你帮我应付应付。”不等江远志答应便领着阿虞和杜衡离开金殿。
答应的话尚在喉咙打转转,眼前就不见了妹妹的身影,江远志无奈一笑,朝平阳王走去。
太后寿宴苏叶是不愿前来的,一万个不愿意,且不说宫里嫔妃间的尔虞我诈,光是文武百官心里的那些小九九,还不晓得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赴宴这种事,有他爹便够了,他去凑什么热闹。
然,他爹岂会如他所愿,苏御史挈他赴宴,是希望他能多结交世家贵胄,多熟悉熟悉官场,免得日后什么都不懂吃了大亏,他不愿意赴宴如何办?对付这种不求上进的混小子,苏御史是有经验的。
直接敲晕带走!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可怜见的苏大公子一觉醒来人便到了皇宫,苏御史看着自家儿子无比郁闷的模样,心中甚是得意:哼!小样,敢跟老子斗!玩不死你!
对郁闷的苏大公子来说,半道杀出来的江蓠简直是救星,见到她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
苏御史一改那得意的模样,恭敬行礼:“郡主金安。”
江蓠勾唇一笑:“苏御史,本郡主借令郎一用。”
不等苏御史反应过来,杜衡身影一闪,眨眼间苏叶已不见了踪影,苏御史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愕:“郡主,您这是?”
江蓠笑道:“苏御史放心,令郎不会有事。”随即转身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留一脸茫然的苏御史愣在原地。
他是被打劫儿子了?
同金殿的笙歌鼎沸相比,只有禁卫军和宫女穿插其间的御花园安静了几多倍,百花争奇斗艳,花香弥漫在亭台楼阁间,长桥卧波,假山流水,怪石嶙峋,点缀其中。
六角亭中浅浅和风拂起轻纱,两盏佳茗,水雾袅袅,江蓠一双媚眼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叶,巧笑倩兮:“你一向不喜宫宴这般热闹的场合,莫说赴宴,就连皇宫也不愿靠近半分,此次难得在皇宫里头见着你,只怕又是被你爹敲晕绑着来的吧?”
苏叶本来还想着待江蓠问起他来皇宫这事,他该如何掩饰被自家老爹敲晕这等糗事,保全自己面子的谎言方构思出一个头,便被江蓠的一席话连根扼杀。他尴尬笑了笑,有模有样的朝江蓠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郡主言之凿凿,在下多谢郡主虎口相救之恩。”
江蓠白了他一眼:“少予我贫嘴,我可没那么好心,半道将你截走是有缘由的,往昔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宴会你来不来我不管,但今日的寿宴你是万万不可去。”
她特意加重了“万万不可”四字,仿佛去了会发生什么大事。确实是会发生大事,她承认苏叶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虽然人风流了些,但说到底也算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万一皇奶奶瞧对了眼,一道懿旨下来她可承受不起。
然,她这么一说倒起了反作用,本来死活不愿去的苏叶此时倒冒出了想去赴宴的心思,他摸着下巴默然片刻,随即好奇问道:“为何不可去?莫非你皇奶奶要杀小爷我?”
那表情看得江蓠只想一巴掌呼过去,欠揍,妥妥的欠揍!
但揍人这般凶残的事,做起来委实有失她的身份,是以,她笑眯眯伸手捧起对面青年的脸,在对方讶异的注视下突然使上力气,俏声道:“我皇奶奶是吃斋念佛之人,平昔连只蚂蚁都舍不得杀,更何况是你一个大活人,但,我可不吃斋,我吃肉。”
明明是比黄鹂还好听的声音,苏叶却听出了威胁的意味,他干笑着扳开她的手,道:“你晓得我是不会去的,可我们一直呆在这御花园未免无聊了些。”
言下之意便是觅个好地方玩玩,江蓠晓得他的意思,往前一倾,凑他近了些,朝他眨了眨眼:“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唤做清风明月的酒楼,菜式新奇,花样繁多,特别好吃,比十七楼还要厉害上三分,每日宾客云集。”
苏叶也凑过来,笑道:“早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