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儿的教堂画师。”西格玛带着一点游移的回答,他没有掩盖自己的疑惑和不安,因为派克特面对这种情况,也会疑惑不安。
“你有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吗?”法师盯着西格玛,突然又摇摇头,口气里带着一种明显的对毛头小子的不信任,“算了,晚上跟我回弗尔斯特城。”
嗯?
西格玛一头雾水,还被此人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弄得有点恼火。如果是他自己,看在对方年长的面子上可能还会忍耐一下,但派克特不会。
在他发作前,杜克思站起来,压住了西格玛的肩膀。
“大人,理论上您没有命令教堂人员的权利,如果没有理由,我会将这件事反馈弗尔斯特的巢神主教的。”杜克思直视着对方的面孔,那法师不屑的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之后,他却微微压低了视线,改为目视着对方的袍角。
人类里面的施法者,无论是法师还是高级牧师,地位都非常高,不是士兵比得上的。只有立有足够大的功勋的将军才能够压住对方,甚至一般的小贵族都不能和拥有法师塔的法师呛声。
西格玛有点感动,在感动之上则是浓浓的警惕和不安。
弗尔斯特城在安亚那镇的南边,并不是他打算去的地方。
“他的身上遗留了一点深渊的气息,我怀疑他见过高级深渊生物,我需要他作为坐标,去抓住那只高级深渊生物。”法师冷淡的回答。
天啊!他和因斯派尔都分开一个多月了!这位法师是狗鼻子吗?
西格玛睁大了眼睛,他做出了一副后怕的瑟缩样子,“我曾和高级深渊生物擦肩而过?”
“派克特被我派去守卫教堂大门,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杀的小魔怪太多了?”杜克思不放心,谁都知道,和一个法师待着没好事儿,他可不愿意一位年轻的战士沾上什么危险的诅咒。
“小魔怪?你觉得那种蓝血的低等生物身上会有深渊气息?”法师嗤笑了一声,带着很明显的不屑挥挥手,“要不是他身上的气息太淡了,我都怀疑他和某个高级深渊生物私通。”
“你不能怀疑我对巢神的信仰。”西格玛故作愤怒的开口。
“你不能怀疑他对巢神的信仰!”兰姆珀站起来了,他用比西格玛还冲的口气怼了回去,甚至还拍了一下餐桌。
法师斜着眼,看了一眼兰姆珀身上的牧师长袍,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西格玛倒是被兰姆珀的这个行为吓出一身冷汗,乖乖,我的牧师,用这种语气对法师说话前,想想你自己的小命!
这里可没有那么多法律去限制法师!
兰姆珀立刻被牧师长拉走了,不然这位头铁的牧师恐怕还得和法师争论一番。
西格玛在脑海里迅速的思索着对策,但他最终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办法。
“一会儿我们通过飞行法术去弗尔斯特城。”法师很平静的告知西格玛,然后他从容的在餐桌末端坐下来,丝毫不管在场所有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西格玛也只好低头吃东西,他的心思飞快的转动着。
目前他没有能力对抗一位法师,而这位法师的言论都表明,如果他没有什么异动,从法师手中顺利逃脱的概率很大。
人类的法师因为对元素力的控制不到位,又大多是专精法师,就很容易对他人造成元素污染,加上人类解决这种元素污染的方法很昂贵,绝大多数的法师并不愿意为受害者负责。这种现象没有得到大众科学合理的认知,就被传为“诅咒”。
但西格玛现在知道的符文,就有好几种手段去解除这种“诅咒”。何况元素污染所造成的影响很少有短期的,最快发作的也得三个月,绝大多数的都会在几年甚至十几年中慢慢显露。
西格玛不认为他需要十几年才能回到北地,他也觉得三个月足够他用符文解决掉元素污染了。这样想来,跟着这位法师,直到对方对他失去兴趣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我得先上去收拾一下东西,不然万一等我回来,发现我的颜料都被小孩子摸走涂鸦了怎么办?”西格玛用很低落的认命语气开口,他拉了拉杜克思,示意这位士兵长坐下来,“好了,又不是这位法师打算拉我去实验法术。我也不是你手下的,别生气。”
杜克思转过头,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西格玛,他沉默着,没有坐下。
“你生气也没有用嘛。等我配合完法师大人,在弗尔斯特城里面谁都不认识,说不定还得找你收留呢。”西格玛笑眯眯的,他对着杜克思眨眨眼,暗示他自己毕竟是个贵族。
杜克思坐下了,他面色还是不太好看,一声不吭的快速解决起面前的食物。
“我上去收拾一下东西。”西格玛这样说着跑向教堂后面,然而他并不是上楼,而是找到了兰姆珀牧师。
此刻兰姆珀刚刚被牧师长口头批评完毕,西格玛先感谢了他的声援,才提出,能不能寄存一些东西在他这里。
“我的新画架,画笔和油彩盒,还有两个附魔的小物件……呐,我毕竟出身贵族,而那位法师看上去就让人难以信任……”西格玛抓着头,带着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一个是能治愈一些小划伤的挂坠,另一个是不知道用途,但非常坚硬,能够当作护甲的……我觉得是护身符一类的东西。”
“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兰姆珀立刻看了看四周,附魔产品足够普通人动起贪心,就是法师,也不介意多说一句话把它要走,他作为牧师,能接触到的附魔用品也都属于教堂,不属于他个人,“这种东西,法师大人不知道吧?”
“当然,我藏在我的睡箱里面了,你帮我注意一下就好。”西格玛抓抓脑袋,表现出一些温和的放心感,“我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对吧?”
“当然。”兰姆珀微笑起来,“我可以试试那个治愈的附魔吗?听说握在手里,心念一动就能生效?”
“当然可以,不过我刚刚使用了一次……它可能需要等些日子才能再次使用。”西格玛笑着拍了拍牧师的肩膀,“其实只要贴着皮肤,就可以激发使用的。”
符文字典西格玛不敢交给兰姆珀,因为那是用通用语写成的,兰姆珀能够看懂。
那本字典,西格玛决定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比如……包起来丢到阁楼的房梁上面?
大致处理好,西格玛揣着那把刻刀,不紧不慢的回到客厅。
单体传送术是很高级的法术,就是精灵,一般也需要配合着法术材料和繁复的手势才能施展。人类的单体传送术一般都是提前绘制好精密的魔法阵,耗费大量时间和材料最终造就的一次性奢侈品,只有弗尔斯特城这种大城市的法师,才会准备来预防比较紧急的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安亚那镇的士兵们能不叫法师救援就不叫的原因,这个花费是由安亚那镇支付的,在未来的几年中,安亚那都会陷入高税收和和额外的征役里面。
所以,对于法师而言,飞回弗尔斯特城就是最经济的做法了。
不过嘛……带人飞行……
西格玛有点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
这么干巴巴的一个瘦弱老头子,怎么带着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上天?
这个问题法师明显考虑过。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雪白的鹅毛,西格玛看得出那是支次级飞羽,长度无法用来做羽毛笔的那种。
“羽落术。”法师抬起手,抛出那片羽毛,同时对着西格玛微微一招手。
羽毛如同铅块一样的坠在地上,发出“呯”的一声折断了。
同时,西格玛轻飘飘的上升,脚离地了。
“哇!我现在一定能跳的很高!”西格玛有点惊奇的看着自己,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穿过了自己的身体,那感觉并不算舒适,人类的法术总是多少带着一些元素辐射。
北地的羽落术被改进过,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元素辐射。但羽落术归根到底是不是元素法术,在北地并不常见,精灵们更喜欢使用风系的轻灵术来减重。
“走了。”法师枯瘦的手抓住了西格玛的后领,没有理睬年轻人下意识的挣扎和大喊大叫。法师的经验告诉他,飞上高空后,这个年轻人就会安静下来,一方面由于畏惧,一方面由于寒冷。
西格玛没有想到这位法师的手那么有力,揪住后脖领的力道大极了。因为那双手看上去真的有点接近鸡爪子,枯瘦的能看出来骨节,皮肤褶皱,有点发黄发黑,甚至能让人联想到蜘蛛腿。
有力的手掌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莱布尼兹那种,白皙健康,修长而带有力量感,兼具灵活,完美的仿佛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塑。
哪怕手指实在瘦,看起来不好看,至少学佐恩那样带手套吧?
西格玛想着,有些担忧起来,被这只手抓着,总让人很不安,尤其是被带着飞行在空中的时候。
“法,法师大人。”西格玛咽了口口水,迎面而来的大风让他很不好开口,“请你千万别松手啊!”
就在西格玛被扯上天之前,弗尔斯特城北门。
一个牧童赶着一群黑山羊进了城。
他抬起头,血红色的菱形瞳孔里反射着诡异的光影。
牧童用带着乳味的声线向守门人解释,自己去市场买羊。守门人的目光有些呆滞,他僵硬的点点头,将牧童放进门内。
最后一只山羊消失在街角,守门人如梦初醒般的,浑身哆嗦了一下,清醒过来。他困惑的看了眼空荡荡的城门,怀疑自己刚刚可能打了个盹。
日月双神的主教都忙于竞争信仰,法师塔里面的那个家伙又刚刚传送走。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黑色的羊群挣开了一双双被鲜血浸泡的眼睛。
“忍耐一下,小家伙们。你们可是族群的希望。”男孩喃喃自语着,“忍耐一下,想想在安亚那为我们吸引注意的同胞,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法师塔高耸着,蓝色的尖顶带着刺破天际的气势,仿佛一支竖起的长矛。
实际上它并没有多高,只是非常细瘦的比例带来的错觉。
影魔很清楚这栋尖塔内部的布局。
那扇门在地下,在三个月之前,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把他从门那头拖了过来。
哈,愚蠢的法师!他以为自己是从深渊裂缝里拉了一个乡下孩子?还是从那些闲散游民的床上拖了一个低等劳工?
我可不是那些寻常的家伙呢。
影魔确实弱小,确实在深渊里都不算知名。
但我,有脑子啊。
影魔勾起嘴角,他轻轻的推开法师塔的大门,他的羊群蜂拥入内。
在几分钟内,这里的学徒,仆人,实验动物……都会化为他们带回去的战利品,新鲜的血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