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榕也察觉出了异样,他身子柔弱,他们又丢了行车,因此只他一人骑在白驼背上:“我瞧此地与那古森有异曲同工之处,难道也是言氏的阵法?”顿了顿,又道,“师父究竟要带我们去往何处,这般奇诡难寻。”
“这阵法与那林中的不同。”阿久边走边道,“林中阵法是为了防外人的,这儿的阵法却是为了防自己人。”
邱榕道:“还望师父为弟子解惑。”
众人一味赶路,几乎没有停过,文欢不过是个小姑娘,到底比不得旁人的气力,一声不响地支撑到现在,气已然喘得急了。阿久听了,便不动声色地让众人停下,就地坐在雪原歇息。盘腿坐在雪粒之下,倒也没有十分寒冷,加之此地无风,除了有些口渴之外,并无不适。
阿久于是说道:“这个地方叫作无踪原,是专供族人藏匿避世的所在。这雪原茫茫,再走个几百天风景亦不会变。言氏之所以能躲过灭世,那散仙留下的画卷大有奇功。因此在苍无的这九百年间,族中派了一批精锐深研当年散仙的绘世术法,为防来日再有这样的灾祸发生。多年过去,散仙挥笔造境的本事自是仿不出十全了,可大概齐的做一个幻境却还是可以的。因此便有了这片雪原。
几百年前,言氏穿过古森来到此地,发现这片雪原宽广,其中空无一物,仿境施术便也不难。因此截下这一景造境,再在幻境中将雪原拉大了无穷尽倍。每一个族人都可在此安置下一处秘窟,只有自己的那方罗盘才可寻到所在。如今还不到灭世之时,因此这地界便供我们藏藏东西,躲躲清闲……”
邱榕略略点头,朗逸却是敏感:“灭世?苍无如今不过九百年,难道又要灭世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不免均是一凛。阿久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自然没有这么吓人,真有这天,兴许你们的子孙寿尽都看不到呢,不必杞人忧天。我们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众人休息了一阵,再次启程,这一回速度却快了许多,阿久带着他们走在空无一物的雪原,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行,有时走着走着却又回转过身沿着原路回去。他们走了多时,无不浑浑噩噩,加上丢了行李,又饿又渴,一切听之任之,再无人多说多问了。
又行了片刻,阿久停下了步子,叹息道:“到了。”说着,手捏结印喃喃自语,片刻之后,雪粒之下现出一个往下的洞,文欢探头往里看了一见,里头没有点灯,却自现明亮,洞壁光洁,一目了解。
一条洁白的玉阶蜿蜒向下,不知通往何处,可是洞中明亮,倒也不让人感觉害怕。阿久领着他们入内,那洞口宽阔,白驼小心下行,倒也容得下来。
往下没行多久,玉阶便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阔,是一方依山傍水的好景,有山有溪,溪旁木屋数间,无不精雅。于是放了白驼自去,众人行到屋前。
阿久说道:“这是我给自己做的隐居之所,你们找喜欢的地方休息去吧。”
邱榕细细打量,口中赞叹道:“师父这居所用材虽简,可其中巧思当真精妙!”
朗逸却知她不是肯花心思在这些小物之上的人,这里布局舒适简雅,细微之处又尽显细腻,一观便知不是出自她手。果见她欲言又止,略略一笑便有意将这话题草草撇过,此间出自何人之手,他已然心中有数。
旁人累了半天,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均是松了一大口气,有的到屋中找床休息,有的到厨房找东西吃。只有朗逸怀着心事,在这数间屋子之间走走停停,时而停下细观,时而抚柱眺梁。
阿久见他奇怪,便凑上前问:“你干嘛呢,东张西望的。”
“我在想,设计这屋子的人定是个很好的工匠。”
阿久双眼瞪:“你又知道这不是你师父我的自己的本事了?”
朗逸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这里的一铆一线无不费神用心,一花一草、一景一物都是心用搭配出的结果。与师父随心随性的性子很不相同。”
阿久果然没话再说,眉眼间不经意地流露出温软的波光。朗逸本想再问一问那人的事情,可话到口边,瞧着她这样的眸光却又忽然不想再深聊下去,便随口又说笑了起来,果然不出两三句便惹得阿久气急跳脚,哇哇大叫。他还是喜欢这样的阿久,生动鲜活,蛮横之中又透着丝可爱。
嬉闹过后,朗逸忍不住又想,阿久与此间的设计者在一起的时候,又是如何的呢?这里的每一样物什的位置都是为了让她用来方便,过得舒适,用这样的温暖体贴包容住她时,是否每一刻都似刚才那敛在眼底的潾潾秋光一般华美柔和。
用过晚饭,阿久将江枧的书册藏入屋中的柜子里。他们赶了多日的路,经历生死之险来到此地,她却也没有将书册放得如何隐秘,只道:
“虽说每个言氏族人都知道我们会将东西藏在无踪原,但若没有此人的罗盘、坐标,便将无踪原翻转个个儿也找不到居所何在。因此这是最明显却也最安全所在了。”
邱榕却想起一事:“可师父不是说要通过那古森画作里的出口方能到达此间,如今画作已毁,岂不是再无人可以到无踪原中来了?”
阿久道:“言修的事本家一定已有所感,本来造个入口也不是难事,那样设计不过是想合言氏之力保护言修母子罢了。”
朗逸道:“画作毁了,本家可会派戒者来找你麻烦?”
阿久眸色一凉:“又不是我弄坏的,是言觉弄的!要找就找他去!若本家连这都查不清的话,那些老狐狸们就都可以死去了!”
见她这样说,朗逸多日来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顿了顿,阿久又转向刹那,指间拈着一片桃花瓣,道:“张口。”
刹那张开嘴,阿久指间一弹,花瓣便飞入他口中,贴在了他的舌上。阿久道:“这是道守言咒,看罗盘的法子我只教过你一人,因此天下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知道此地的坐标。有了这守言咒,日后一旦你要说出此地位置,舌头便会先一步断去。”
这咒术如此残酷,听得文欢一阵惊呼。刹那面上隐隐透过一丝恼意:“你竟不信我!”
阿久摇头:“我信你就算是死也不会出卖我。可是言氏术法繁多,有许多惑心之术可以教人失了心神。我是防着你日后控制不住自己。”
刹那这才缓了面色,道:“你这样说,倒是有道理。可我的舌头就算断了,过几天自己也会长出来的,到时候怎么办?”
阿久瞪他一眼:“还要再说,那就再断!”
刹那“噢”了一声,竟毫无异议。
阿久说完,又让桃枝开出一片花瓣,张口便放入了自己的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