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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驱马蓟门北(三)以一当十

“郎君,你可想清楚了?”另一边,独孤毅正斜眼瞟着宇文策,脸上挂着一抹不出所料的嗤笑。

“贼掠如梳,兵劫如篦,既然对方十有八九是边兵为匪,此来势必斩草除根,以永绝后患!如今商队上下存亡与共,救人如救己!生死关头,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宇文策将空瘪的食袋自马辔头上取下,这才转头朝几人抱拳恳请道。

“哼,好!郎君今日便欠我一个人情,他日须依样奉还!”独孤毅冷笑一声,随后自马上探臂一抓,接过孙无疾递来的一捆短矛负于背后。

这一捆短矛共计十支,皆是几人沿途就地取材,削砍长木并于端首贯入铁钉所制。至于铁钉则是与皮甲、长刀及弓矢等兵械一起藏于车底夹层内,自太原郡随奇货居商队私携出塞的。

其时南北分裂,朝廷武禁宽松,民间私有刀、箭、弓、盾等等可谓稀松平常。然而宇文策等人私藏甲胄却无论如何都触犯朝廷大忌,而且这些兵械皆是精工良品,放眼军中也是一等一的利器,一旦被人发现极易惹是生非。多亏有晋王与宇文信格外关照,沿途各关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免检放行,他们这辆车马才敢暗藏玄机,私携违禁。

原本打算万不得已才付诸一用的防身兵甲,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天杀的商贾儿,两条腿的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的!他这是要抛下多一半人逃命,还说什么老子与众兄弟对商队必不可少,根本就是在打马虎眼!这商贾儿只怕除了自己没谁不能舍弃,老子刚才真该一刀劈了他!”何器切齿怒骂道,他眼睁睁看着商队在逃亡中逐渐拖长,散碎:驱马驾车者夺路当先,徒步奔跑者纷纷落后,而自己麾下戍卒则夹在两者之间,与前者越来越远。

身后不过数里烟尘飙起,近四十敌骑正杀气腾腾,越来越近。

“兄弟们,都别跑了,快省些力气!咱们奉命出塞保护商队安全,眼看敌骑就要杀上来了,横竖不过一个死字,与其让身后这些平头百姓给咱们当垫背,自己当个软蛋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老子宁愿伸头挨上一刀,落得个磊落痛快!兄弟们列阵迎敌!不过是四十个蟊贼而已,咱们拼把力气能收拾得了!”何器翻鞍下马,振臂慨然高呼。三十名戍卒正跑得气喘吁吁,闻言纷纷止步聚拢,二话不说围着持槊而立的何器分内外两列面敌结阵。

待阵势成形后,十五名后列戍卒取出弓弩上弦负箭,另十五名前列戍卒手持枪矛锋尖斜指,在何器的呼喝号令声中逆着逃亡人流齐步推进。

第一个与阵列迎头相遇的是游侠子张孟。身形枯瘦的他背着一个衣衫破旧的蓬头妇人,又怀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半大孩童,整个人前托后负仍不失健步如飞,一路奔走居然仅落后常于行军的戍卒三十余步!

“好壮士!”何器当即高声赞道,他拽马分阵而出,朝对方一摆步槊。待张孟会意疾步赶来,何器便把缰绳拱手一递:“壮士高义!此马何某留着本有它用,如今便让与壮士救急!快上马!”

“多谢军爷!”微微见汗的张孟也不客气,当即手脚利索地将妇孺抱上马鞍,然而自己却并不上马,反倒指着身后十余丈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昙生洒脱一笑:“这马还是让给姓王的生口贩子来骑吧!张某还要去救那个跑不动的老和尚,告辞!”话音未落,游侠子已旋踵折返,此刻他再无负累身轻如燕,大步流星竟是拍马难及,引得众戍卒纷纷助威叫好。

“军、军爷!那对母子不会骑马,我、我会!求求您让我上马吧!求军爷赐我一条活路,王昙生这辈子感念您大恩大德,下辈子必给您当牛做马!”精疲力尽的王昙生连滚带爬地第二个赶来,一个趔趄直接跪倒在何器面前,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抱着对方大腿苦苦央求道。

“唉,上去吧,记得给老子护好他们!”何器扫了一眼生口贩子的可怜样,把对方一把拎起来送上马背,接着抡起步槊照着坐骑后臀一抽,健马吃痛抬蹄一跃,当即驮着挤作一团的三人驰远。

“兄弟们,随我迎敌!动作快些,咱们多救一个是一个!”何器举槊大呼,同时脚下加急,由稳步到趋步,从快走到慢跑,而戍卒们始终保持着两列阵型,亦步亦趋。

“两侧规避,勿挡我阵!”

“两侧规避,勿挡我阵!”

戍卒们连声呐喊着,越来越多的人与他们擦身而过,尽管来不及道谢感恩,但目光交错间那稍纵即逝的安心与希望,足以令何器倍感鼓舞,不觉昂头挺胸,率麾下直迎敌骑而进。

然而无情的屠杀已然开始。

刀落血溅,哀嚎不绝,守财不弃者、体弱步慢者纷纷惨死于铁蹄之下,敌骑两翼分张,中间居后,形如弧月,稍微放慢马速,故作鼓噪恐吓,有意将被屠杀吓得六神无主的人们朝戍卒阵列的正面驱赶。

“贼子歹毒!”此时戍卒已立定备敌,前排锋芒平端,后排弓弩待发,何器眼见着商队众人正被对方用作挡箭与破阵的彭排趋使,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喝令戍卒们箭头朝下象征性地射出一轮箭雨以示警告,可被敌骑驱赶得无处可逃的人们依旧争先恐后地朝戍卒阵列奔来。

此刻摆在何器面前的难题异常残酷:他若是下令放箭必然伤及无辜,可若是心慈手软则无异于置自己与众兄弟于险地。

如果敌骑以逃众为掩护轻易突破戍卒阵列,今日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深知其中利害的何器心里清楚:自己早已别无选择。

蝮蛇螫手,壮士解腕。

就在表情痛苦的他即将下令放箭的瞬间,一支突如其来的流矢竟从何器耳畔数寸外“嗖的”一声飞过,吓得他情不自禁地缩头打了个激灵。骇然变色的何器猛一回身,只见一辆马车正从背后数十步外飞驰而来,更有一个颇显熟悉的身影正立于车厢顶端,持弓在手且挥臂不休,似乎是在示意自己与麾下儿郎规避让路。

“林昭!你这天杀的,居然赶在个节骨眼儿上跑来给老子添乱!看我回头不宰了你这竖子!”何器才一认出那人是化名林昭的宇文策,顿时心中火气不打一处来,连将对方生吞活剥的心思都有了!可眼见对方马车横冲直撞全无止势,又发现车后竟还有数骑紧随,他又不得不先命戍卒左右分阵,给对方尽快腾出通路。

“何都督!命你麾下向敌骑两翼放箭攒射,之后分左右结圆阵与敌接战!中间十余骑尽管交由我等对付!”待彼此相距稍近,宇文策一边高声大喊,一边紧拽左臂所缚绳索稳住身形,随即挽弓搭矢,仗着强弓步射的远距优势,觑准目标“嗖嗖”双箭连珠,敌骑中央旋即有两人应弦落马。

“好、好箭法……”何器呆若木鸡地注视着马车自身前滚滚而过,下意识里挤出一声喝彩,却仍是一副活见鬼似的怪异表情。

这、这林昭究竟是什么人啊?

如果说一箭毙敌是歪打正着,那两发皆中可绝非偶然,以这竖子一板一眼的姿势来看,对方分明是行家里手啊!

于箭地开外手挽强弓射杀敌骑,哪怕是四平八稳地立足地面也非易事。虽然草原地势平坦,但马车驰行终究颠簸,而他林昭竟然能两发两中,这般精湛箭法即使放眼军中也是屈指可数的神射手!区区一个贩马商贾,哪怕通晓些武艺以求傍身,也不至于身怀如此高超本领呀?

另外,这竖子方才一番喊话,分明是在指挥自己如何排兵布阵吧!

他、他凭什么——

“若不想死,就听命照做!”驰马过隙间,面色冷峻的独孤毅甩头冲何器丢下一句严酷的忠告,而廖冉与孙无疾则依次相随其后。

“我——”何器心中不服正想顶嘴,却见宇文策抬手一箭又将一敌骑射翻,立马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弓弩朝敌两翼攒射,敌近五十步后结左右圆阵迎战!”

因宇文策等人神兵天降般分阵杀出,敌骑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本来正盛的气势也为之一夺。眼见己方眨眼间连折三人,敌骑此时已无心驱赶商队逃众,理所当然地将最具威胁的宇文策视作头号大敌,一俟彼此距离拉近至骑射范围之内,立即以一阵密集箭雨劈头盖脸地朝宇文策砸来。

而宇文策却早已背弓收手,抢先一步伏低身子,右手用力一拽脚下滑绳,迅速把作为车厢前窗的木制翻板挑起来横抵在身前,及时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挡下。

与此同时,训练有素的戍卒们也用弓弩对准敌骑两翼还以颜色,仅一轮齐射即杀伤数人。眼见形势瞬息万变,敌骑中央当即有一皂巾缠头的灰袍人作势呼哨,于是三十余骑针锋相对,由弧月阵型一分为左、中、右三股,宛如三把利刃将乱哄哄的人流一切为二,放任商队逃众四散躲避,只不惜马力全速朝宇文策等人及左右戍卒圆阵杀来。

“对面皂巾灰袍者,应是敌骑头目!”宇文策借助木制翻板的望孔将对方动向看得一清二楚,便转头朝与车尾相距不出五步的独孤毅喊道。

“明白!”独孤毅一人独驭双马,两骑齐头骈驰却丝毫不乱,“倒是马车危险,郎君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驾车的力马却突然引颈长嘶,紧接着整个车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着。原来敌骑见伤不到宇文策其人,立刻改弦更张,转而攒射仅蒙着毡毯遮护的驾车力马。

宇文策见状暗道一声“来得好快”,赶忙将左臂所缠的绳索尽数放出,只留下一时难解的死结,随后双手抓紧绳索朝后一个跳荡,从车厢顶飞身而下。他足尖才踏中用于遮蔽的车轓止住身形,还没来得及抽刀斩断绳索尽获自由,两匹力马已伤重倒毙,然而车轮仍受惯性作用飞快转动,致使失控的车体猛地朝前翻滚!

千钧一发之际,宇文策把心一横,大叫一声“断绳!”,旋即双脚用力一蹬车轓,整个人便朝侧后凌空一扑,而一柄匕首几乎同时从独孤毅掌中飞旋而出,擦着宇文策侧肋掠过,直接将那根栓连着车厢前舆的绳索从中间割断。

此时宇文策的右手已堪堪扯住那匹无主坐骑的马鞍前桥,身子却仍在惯性下落,眼看着就要滑脱坠地,幸好独孤毅手疾眼快,探上身展猿臂一把攥住宇文策的左臂,气沉丹田甩手一提,这才有惊无险地将他揪上马来。

待两骑先后躲过翻滚损毁的马车,宇文策才翻身坐正,一边控驭坐骑闪避流矢,一边心有余悸地朝独孤毅感激道:“大恩不言谢!”

“郎君若死,大事休矣!”独孤毅傲然一笑,将背负十支短矛夹于腋下,“郎君但去,我来开路!”说罢他已抽出一支短矛奋力一掷,即将三十步开外一名突进敌骑的胸膛洞穿。

“好!孙兄、廖兄,助我破敌!”宇文策双腿夹紧马腹,驱使坐骑全速冲向敌阵垓心,直取那皂巾灰袍的头目。而孙、廖两人闻言也立刻拍马拥前,一左一右掩护在宇文策周围,只留下独孤毅一骑压速殿后,一边迂回如蛇行,一边投矛如飞矢,协助他们将拦路的数骑逐一击杀。

眼看着敌我近在咫尺,双方均已拔刀相向,一往无前的宇文策却突然惨叫一声,捂住胸口朝前歪倒,随后便从马背上消失不见!

事发突然,迎头撞上的双方已来不及惊疑错愕,当即挥刀杀作一团。

就在孙无疾与廖冉左挡右格穷于招架之际,那匹鞍背空空的坐骑已趁隙穿插突进,巧妙地冲至那皂巾灰袍的头目近前,紧跟着一只臂膀竟然从马侧腹处骤然伸出,一把抓住其腰带,趁着对方猝不及防的瞬间,将其揪离马背擒在怀中!

原来宇文策方才有意使诈,假装因意外受伤跌落下马,实则却使了个蹬里藏身躲于马侧腹处,于是趁人不备擒贼擒王,一举生擒了敌骑头目!

“贼首已被活捉,还不弃械早降!”宇文策一手捏住皂巾灰袍人的咽喉,一手夺下对方挣扎挥砍的利刃,回首断喝。

这时双方已错马而过,敌骑尚有八人,而孙、廖两人虽显狼狈,到底性命无碍,眼见宇文策巧取贼首皆是精神大振,当即随其奔出数丈后圈马回身,如龙似虎般再度向残敌杀去。

那八骑群龙无首顿时无措,夹在宇文策三人与独孤毅之间更不知如何进退,当又有一人被独孤毅投矛击杀后,余下七人已再无战心,立刻作鸟兽散,朝正与戍卒们缠斗的另两股敌骑落荒而逃。

“郎君!”孙无疾斗志正酣,刀指逃敌兴高采烈地叫道:“咱们赢了!”

“还差一步!孙兄、廖兄,可有受伤?”

“不巧肩膀挨了一刀!好在只破了皮肉,没伤到骨头,并无大碍。”廖冉暗自皱眉,却故作轻松道。

“比起老廖,我可走运得多!”孙无疾嬉皮笑脸地一拍右肋:“有个贼子朝这儿来了一刀,正好砍中我掖着的装樗蒲木具的盒子,随即被我一刀宰了!嘿嘿,老子这次虽没掷出卢来,却杀了贼子的头,总算不亏!”

所谓樗蒲亦称呼卢,乃是当世风行的棋类游戏,以五种或黑或白的木制掷具为一组,按投掷花色结果计采,其中掷出五子皆黑为“卢”,其采数最高。游戏时双方依所掷采数或行棋或追逐或吃子,而吃掉对方棋子也被戏称为“杀头”,孙无疾如此说可谓是一语双关,存心卖弄。

“嗯,咱们再接再厉,总要设法把敌骑尽数击退,使所有人避入陡丘故垒才好!”待与独孤毅汇合后,宇文策一把扯下怀中俘虏缠头的皂巾,只见对方是个内戴突骑帽、生得尖嘴猴腮的独眼汉子,于是松开捏住其咽喉的手腕,沉声命令道:“命你的人立即收兵,统统后撤五里不得妄动!待我等安然避入陡丘,我林昭对佛祖起誓,保证留你性命!”

“呸!”那独眼汉子剧烈咳嗽几声,猛地狠啐了一口,梗着脖子怒骂道:“狡狐子休想诈你阿爷!老子今日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尽管来!自有人替我宋罗睺报仇!”

“哼,罗睺!果然是人如其名,难怪为非作恶!”所谓罗睺乃是天竺凶神,四手蛇尾,性恶喜凶,专吞日月为蚀,佛教中视其为灾星神煞。宇文策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冷哼一声便将那自称宋罗睺的独眼汉子拎着袍口丢给并马疾驰的独孤毅:“此人嘴巴倒挺硬!独孤兄,替我卸了他的胳膊!”

独孤毅闻言面露冷笑,二话不说便将宋罗睺双臂倒剪,反关节“咔嚓”一错,只听独眼汉子凄厉痛呼,两条胳膊顿时似柳条般无力地耷拉下来。

这时左右两股敌骑闻讯已丢下戍卒脱离战场,转而从两侧朝几人包围过来。宇文策面无惧色,张弓如月迎头一箭,将冲在最前头的一骑射翻,同时横眉厉目道:“尔等头目在此,我看谁敢进前!”说罢他朝独孤毅甩了个眼色,对方会意于是一扯宋罗睺垂着的胳膊,疼得独眼汉子嗷嗷直叫。

见宋罗睺任人宰割,敌骑面面相觑,投鼠忌器之下赶紧勒马逡巡,左右合流后便警惕地圈在外围,眼见宇文策几人迅速退入接应而来的戍卒阵列之中,便四下分散将商队逃众包围捉拿。

“何都督!”宇文策只一眼便在人群中发现了浑身血污的何器,此刻他正跟一匹自敌人处夺来的战马较劲,“大家伤亡如何?”

“折了两个兄弟,受伤的差不多有七八个。”何器好不容易制住战马,转过身来坦诚相告,语气和态度较之先前已大相径庭,“这伙蟊贼不好对付,估计其中不乏好手,兄弟们拼死厮杀才勉强顶住!”

“何都督,咱们阵列稍却,退至距马车五十步远再扎下阵脚。对方眼下已将商队幸存者劫持,我欲用这宋罗睺与之交换人质。大敌当前,请何都督务必听我号令行事!”宇文策跳下马来,将被独孤毅丢在地上兀自蠕动爬行的宋罗睺一脚踏住,沉着道。

“何某遵命!”何器执军礼脱口答道,俨然是一副言听计从的郑重神色。

“好!”宇文策满意地一笑,从倒毙马尸身上扯下一副马鞍拎在手里,扭头朝孙无疾吩咐着:“孙兄,把备好的布袋给所有坐骑都套上!咱们可不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宇文策正说着,忽听见远近一片哗然,却是四十步开外原本僵卧的一具“死尸”竟突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正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避过流矢朝这边跑来。

“真是好险啊!差点就被箭镞叮着屁股!”那人眨眼间飞奔至众人面前,拍着屁股跳着脚,不无庆幸地自言自语,正是足下生胼的游侠子张孟。

“林郎君!”张孟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凑至宇文策身前,衷心赞道:“林郎君真乃英雄也!我张孟好交天下豪杰,最为佩服林郎君这般大智大勇之人!旁的不说,若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有吩咐张孟唯命是从!”说罢,他自地上抄起一把被人遗落的单刀,翻腕耍了几个招式,一脸跃跃欲试地瞧着宇文策。

“好!林某正需张壮士相助!可敢随我阵前喊话?”宇文策喜出望外地打量着游侠子,只觉对方这般豪迈率直,实在大合胃口。

“有何不敢!”张孟昂头挺胸,脱口而出。

于是宇文策朝诸人简短交代了几句,便摘掉弓箭,手提长刀,以马鞍为彭排,与张孟两人架着宋罗睺缓步走出阵列,其间放声高呼,表示愿与敌骑先暂时休战,以独眼汉子一人交换商队幸存的二十余人,之后双方再放开手脚尽情厮杀。

“林郎君,你说那帮贼寇会同意吗?”张孟偏头悄声问着,此时他二人现已立于敌我双方正中央,虽有宋罗睺这张护身符在,但暴露于敌骑锋矢之下仍令人提心吊胆,一举一动自然小心翼翼。

“当然会!一则宋罗睺乃是贼首,万不得已敌方不会弃之不顾;二则换回一众人质也能给咱们增添负累,无论是战是退,携带民众于我有弊无利。对面之所以费事将商队人员活捉,正是做此盘算!方才交手贼寇未占上风,已不会再轻易跟咱们硬碰硬!哼,瞧着吧!他们肯定心中暗喜,借机能拖则拖,想方设法跟咱们在这里空耗下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饶是张孟胆大心宽,也不禁忧心忡忡。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宇文策从容不迫地瞭望着对方动向,“你看,贼寇现已将商队人员集中于损毁马车周围看押,正装模作样地碰头商议着,此乃天助我也!咱们只须稍候片刻,便可荡尽群贼!”

“啊?”张孟一头雾水,既猜不透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究竟是何意,也想不通对方凭什么说只须稍候片刻就能荡尽群贼!

莫非林郎君要掐决念咒,请来天降神兵下凡助阵不成?

“张壮士不妨猜猜,那马车内原本装着些什么东西?”宇文策故作神秘地一笑,撕下袍袖硬塞入犹自挣扎的宋罗睺口中。

“是、是什么啊?”

“煮豆子,”宇文策俨然已胜券在握:“我等去西域寻获宝马,饲料自然要备足备好!整整二百斤精豆,煮熟封袋积藏车中。此前孙兄等人已将袋口尽数解开,车子翻滚摔毁,想必豆粒早已洒得遍地皆是!哼,敌骑远道而来,又经一番酣战,众马也该饥肠辘辘了吧!所谓交换人质不过是个诱敌的幌子,我的目的实则是使对方稍作停歇,好叫饥马有空享用大餐!有你我二人冒险挟持宋罗睺出阵以示诚意,对方又自恃马快进退自如,绝不会料到咱们下一步竟敢一反常规主动进攻!”

“林郎君!”张孟恍然大悟,简直要将对方奉若神明,恨不能五体投地:“我对您真是心服口服,千个服万个服!若林郎君不嫌弃,还望事后您能认下张孟这个朋友!”

“张兄言重了!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今日我等同生共死!张兄胆量过人,又神行如风,届时我号令一下,请你当先冲杀过去,尽量保护商队人员安全!”

“此事包在我身上!方才晚了一步没能救下老和尚,我正不甘心呢!”张孟豪气冲天地拍着胸脯保证道。

“张兄多加小心!”宇文策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敌骑马匹的一举一动,不过俄顷他突然横刀遥指敌骑背后,欣喜若狂地大喊起来:“大家快看!远方有一哨人马!说不定是援兵,一定是咱们的援兵到了!”

心怀鬼胎的敌骑只当宇文策不明真相,错把己方主力误当作救命援兵,暗自好笑的同时又不免心存疑虑,于是下意识回头张望,却根本没瞧见半个人马踪影,反倒听见宇文策晴空霹雳似的一声大喝:“杀!”

话音未落,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张孟已提单刀、执马鞍,一个健步便朝对面狂奔猛冲。

伴随着“杀尽贼寇!”的震天怒吼,独孤毅、孙无疾和廖冉纵马当先,何器与众戍卒也不甘落后,从宇文策背后冲杀上来。

大惊失色的敌骑见状正欲催马反击,却发现胯下坐骑完全不听使唤,无论怎么鞭打就是难挪寸步,只顾低头在草间咀嚼香喷喷的豆粒。

原本来去自如的敌骑一个个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眼睁睁看着自己丧尽优势,沦为戍卒们的盘中之物。

稀稀拉拉的箭雨,不仅意味着敌骑是何等的六神无主,更暴露了其胆丧气衰不堪一战的本质。

“郎君,接弓箭!”此时孙无疾已将劲弓与箭袋自马上抛了过来,宇文策稳稳接住后,把宋罗睺一脚踹翻,立刻前推泰山,发如虎尾,对意图顽抗之敌施以致命杀伤。

倏忽之间,众人好似虎入狼群,几乎没遭遇什么像样的抵抗,便把砧板鱼肉般的敌骑杀了个落花流水。

“贼人非死即伤,只剩七八个跪地投降的,咱们不过轻伤三人,更白得了二十几匹马!哈哈,这仗打得也太顺手了!”何器提着三颗血淋淋的脑袋,眉飞色舞地报喜道。

“商队人员情况如何?”宇文策关切地问。

“多亏张壮士竭力保护,总算有十九人幸存!”

“嗯!何都督,咱们虽得小胜,却仍在虎口之中!大敌随时可至,我等再难侥幸,这些战马能牵走则牵走,能驮几人则驮几人,所有人必须尽快撤入陡丘故垒,不容丝毫耽搁!”

“喏!”何器毕恭毕敬地应道,转去催促尚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部下们迅速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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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丸梓面试了无数个工作,终于在一家名为“Thetimeoflife”的化妆品公司就职。但怎么也没想到,虽然这家公司的总裁是一只腹黑的流氓狼,但却对丸子情有独钟。“林总,你的丸子到了。”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江山美人都可以放弃,真的,我不骗你。当腹黑遇上呆蠢萌,会擦出怎样的火花?无论如何,总裁,请来一碗丸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