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下次再努力。”施湫韵放下珠帘,把那尊忙活了大半日的作品当做耻辱永远地丢在后面,很快就又树起了一个新目标。
拂了施湫韵一腔热情的洛榕又愧疚了,但他的君子之道又不允许他说出太过虚伪的夸赞,只好转个弯安慰道,“花开花落都是生命的过程,你不必费心挽留,雨后残荷也是一种美,同样能欣赏。”
听到这番话的施湫韵没有释怀,反而将眉头彻底皱了起来,问道,“可明明努努力就能看见鲜花了也要放弃去看残花吗?那种花还有什么意思?”
洛槐被问得噎住了,他学的是“君子随遇而安”的道理,想也没想过非要拼近全力去得到什么东西。
在他的眼里,世上只有两样东西,要么是注定属于他的,要么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而他从未想过如何弥补这两样东西间的鸿沟,不过很显然,施湫韵日日都在想。
她将自己训练成一个礼仪滴水不漏的大家闺秀,将曾经那个小飞贼的影子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只在不经意间露出尾巴。
把自己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洛榕想不出该是怎样的决心和辛苦,就这而言,他是佩服施湫韵的。
“啊嚏!”施湫韵突然别过头打了个喷嚏,因为这一瞬的失态而表情丰富。
“怎么了?”洛榕关切地问道,递了块帕子过去,“可是变天受了凉?”
“没事儿。”
施湫韵摇摇头,将帕子接了过去,却不用,仔细叠了放起来,掏出自己的手绢在面上擦了擦。
洛榕看着她这一套动作,哭笑不得,只能说些注意添衣等的废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常常会因为接不上话而降至冰点。
可施湫韵锲而不舍,说什么都不肯放过同洛榕说话的机会,非要不断地挑起些洛榕感兴趣她又接不上的话题,一直聊到深夜,到最后成了一堂洛榕为她开的儒学课。
洛榕一边想办法将先贤的典籍用生动些的语言讲给施湫韵听,一边又觉得这个一听子曰就打瞌睡的人很可爱,让他想起了那个在课上被夫子拿着戒尺满屋子追的少女。
她也常说,那些子的话都是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听得人只想打瞌睡。
不过还好,她是看所有书都打瞌睡,施湫韵只是觉得儒学经典是梦会周公的良药,对其它的书倒是兴趣勃勃,不然也不能在五年里就把自己脱胎换骨变成个大家闺秀。
好像没有人和他一样喜欢这些东西。
洛榕笑了笑,终究还是放弃了授学的坚持,便岔开话题,轻声问睡眼朦胧的施湫韵,“可要用些宵夜?”
“不要。”施湫韵嘟囔着,摆摆手,觉得面前的灯光都因睡意变得闪烁起来,“都已经不饿了……”
果真没吃饭呢。
洛榕不知自己算不算是心疼,但总归是愧疚感又复活了,“那……先歇下?”
“好。”施湫韵用力点头,却也没甩掉瞌睡虫,脚步虚浮地爬上床滚到了里边一侧。
洛榕熄了灯火,借着月光上了床。
还没躺下身后便传来一阵窸窣声,身后的人突然又坐起来了,将手搭在他的腰上。
洛榕瞬间僵住了,想要很君子地挣开,又不想很不君子地碰到她,只能任由她热热的鼻息滚过颈后的皮肤,勾起一片绯红。
施湫韵的声音染上了浓浓的鼻音,在他耳边道,“我得帮你宽衣。”
原来还惦记着这点职责,洛榕轻轻笑了,虽然还是不习惯她的触碰,却也乖乖地张开手,任她坚持。
她来来回回摸索着,却死活找不到那腰带的连接处,明明是自己亲手系的,明明练过那么多遍!
她被自己的笨拙气得头痛,自暴自弃地甩开手,坐在那双眼泛红,盯着转过身的洛榕,却又怕他生气,眼神一软,抱歉道,“是我太笨了,什么也没能做好。”
洛榕巴不得她停下,又生怕她再一声不吭地扑上来,连忙自己解了外衣。
他温声安慰道,“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快休息吧。”
施湫韵呆愣愣地瞧着他,月光下,身着白衣的男人轮廓更加柔和,好像要与这一片银色的月华融为一体,随时乘风而去。
他怎么能就这样飞走呢?
她怎么可以抓不住他呢?
这样想着,施湫韵就觉得意识被一阵阵的钝痛凿地支离破碎,任凭自己的欲望在其中沉沉浮浮,鬼使神差地,就捏着他的衣领把自己凑了上去,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坐回去张着双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他。
从来见她在自己面前都是谨慎矜持的洛榕暂时觉得招架不住这样的施湫韵,也看着她,大脑像触电般一片空白。
自从施湫韵成了太子妃,便时时刻刻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五年的磨砺,让她很容易就能将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叫洛槐也时常觉得恍惚,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那个糊涂的梁上小贼还是真的娇养千金。
洛榕呆滞了片刻,伸手将掌心贴上她的额头。
事出无常必有妖,他想施湫韵定是生了什么毛病才会这般。
可真感受到手下那片灼人的滚烫他又意外起来,将人拉近些想看看清楚。
此时的施湫韵一动就觉得头痛欲裂,痛哼一声,把他的手扒拉下来,鼻音软糯,“别动。”
洛榕一听就皱起了眉,哄小孩样的,“你发热了我去传御医。”
“不要!”施湫韵闭着眼摇了摇头,又因这个动作头疼得更厉害,越发觉得难受,眉头皱得更紧了,嘟起嘴来,十分委屈。
灵台混沌不堪,一把火在身体里燃烧,烧的胸口发疼。
施湫韵觉得一直隐隐作痛的头像是要炸开一样,依着本能朝人身上靠,把头放在了他的下巴下,在脖颈处轻轻蹭着。
她想,洛榕总是冷冷的,说话冷冷的,表情冷冷的,对她也是冷冷的,用来降温肯定很好。
终于在他怀里寻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施湫韵满意地闭上眼睛,小声呢喃,“你别走,我会对你负责的……”
洛榕怔愣一瞬,倒当真不动了,犹豫一下终还是张开手把月光和她都抱在怀里,拉过被子把怀里人捂了个严实。
低头看着藏在被子里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反驳道,“这不娶你了嘛……”
没人再回应他,怀里人低头就已经睡着了,好像只是在说给自己听,那个五年前的少年和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