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曼薇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最前面去,她大大地张开双臂,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她白嫩嫩的脚丫子好像被扎出了血。
黄浦江面的水风冷冷拂过,白曼薇晃悠着身子,她尽量地保持站稳,白曼薇抬起流血的那只玉足,她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杜若笙....我要是光着脚,你不是会给我穿鞋吗?我今天乖乖的站好了,你给我穿吧,”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四处寻找,“哎?我的鞋呢?”
她拍了拍脸,醉醺醺地继续微笑:“鞋不见了,没关系,你的鞋也可以啊,像以前那样好好的相处,好不好。”
她轻掩着嘴,咯咯咯的清脆笑。
杜若笙神色自若地立在原地,他无动于衷,且不言不语,面容很平静,他像是看见了一个可笑的小丑。
我从衣服里搜出一条帕子,蹲到白曼薇身边后,我把那条帕子包在了她流血的脚心上。
白曼薇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神情复杂的看着我,喷出来的气息充满了酒味儿,她抓住我的手,眼泪婆娑道:“小百合,别对我这么好,求你了,我们是情敌啊!宝贝儿,你清醒点儿!”
我抬眸,明媚地笑,语气坚定道:“你喝多了,该清醒的是你,你忘了,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杜若笙摇头嘲笑我,“跟一个醉酒的人,都能聊的起来,小笨蛋,走吧。”他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揽着我的肩膀,加快步伐地带我离去。
白曼薇从地上迅速地爬起来,她动作慌忙地拦在我们面前。
杜若笙的眉宇间透着一丝不耐烦,神情冷漠如斯,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白曼薇,你要纠缠到什么时候?真是阴魂不散。”
白曼薇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如豆般的水珠从她脸颊上滚滚流下,她哭得眼泪滂沱,语气伤心道:“若笙,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她期盼的目光灼灼望着杜若笙,“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我紧张地攥住了杜若笙的大手,我的动作让白曼薇的自导自演回神了,她好像清醒了点,她擦了擦眼泪,低声下气的乞求我:“小百合,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种话,但是我真的后悔了,你把他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他,真的。”
我的表面毫无波澜,内心深处却开始害怕杜若笙的抉择。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曼薇,我向前走了一步,异常平静的对她说:“你后悔了,可是没有用啊,世界上最没用的一词就是后悔,”顿了顿,我强势的说道,“白曼薇,一直以来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和你分享,但有些东西是不能的,比如说杜若笙,他现在是我的,曾经我也期盼过看着你们白头到老,期盼过你们的爱情像童话一样美好,可那也只是曾经,在我爱上他之后这种期盼就不作数了,我所羡慕的童话,如今已经身临其境,现在我就是童话里的女人,而你只是过去。”
杜若笙在一旁持着看戏的态度,仿佛他不是我们争夺的男人,只是一个局外人,旁观者。
白曼薇迎上我的目光,她的语气第一次对我这么冷道:“是吗?你也知道那是个童话。”片刻后,她又无措的从地上站起来,难受地抱着头,她低低道:“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的失态,我该回家睡一觉醒醒酒,赵绮君,对不起。”
末了,她猛得抬头看向杜若笙,冲他低吼道:“你知道吗?!你欠了我三年!!”
杜若笙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白曼薇,他面容无辜,无懈可击道:“你让我戴了绿帽...两错相抵,其实不相欠了,好聚好散。”
白曼薇面容一滞,她踉跄了几步,几乎无话可说。
此刻的气氛有些古怪,白曼薇的头埋地很低。
杜若笙微微一笑,他的笑意不达眼底,他朝身后的两个黑衣保镖说了几句风凉话:“你们的许夫人喝醉了,不抬回家给许清河管着,掉到黄浦江去,身价可没了。”
话毕,杜若笙突然横抱起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快步离去,我不忘回头瞅瞅白曼薇,她在后头失落地发呆,几个保镖似乎在劝她回建园。
杜若笙调整位置抱稳了我,过了一会儿,他语气无奈道:“若不是看在往昔的情面上,想把她丢进黄浦江里醒醒酒。”
我搭着他的脖子,让他把我给放下来,站稳后,我揶揄道:“你试试,可能许清河会找你拼命。”
杜若笙用一种料定的语气道:“他不会。”
等回到紫荆园里,杜若笙开了一瓶香槟小饮,他给我倒了一杯,让我品味儿。
我品尝了一小口洋酒,不齁鼻,味道香甜。回想起方才黄浦江路上的事,我瞄了杜若笙一眼,斟酌道:“你...为什么不回头了?”
杜若笙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姿态娴雅,他的容颜孤傲清俊,一双眸里若含墨玉,他的嘴角轻勾,有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不爱何来回头一说?从前的薇薇安喜欢享受不同的男人争夺她,”杜恒笙晃了晃杯里的美酒,悠悠地微抬下巴,“那时,我偏不如她意,她很早以前就把我的那点喜欢磨的一干二净了,她如今爱的死去活来,真是有趣。”
如今我彻底的相信杜若笙心中没有白曼薇的地位,回想起他书房的唱片,我撇撇嘴,酸气道:“三爷,你觉得我的歌好听,还是她的好听?唉,其实绮君自知,问了也是白问,肯定是曼薇姐的好听,不然你柜子里怎么都是她的歌。”
杜若笙微微一怔,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语气诚恳道:“唱片?我倒没怎么注意,你的声音与白曼薇是截然相反的极端,她太过妖娆,让所有男人疯狂,而你太过纯净,纯净的空灵,让人禁欲,”他一口饮尽了香槟,挑眉道:“不过,我想要你这样的。”
他放下杯子,把充满酒香气的嘴贴了过来,我安静的闭眼回应他的吻,唇齿相依之间,发出的声音让人害羞,彼此正吻的难舍难分,张妈突然回来了,她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用手扇风。
我尴尬的捂脸,杜若笙神色自然的继续喝酒,张妈捂着圆圆的肚子朝楼上走,她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衣裳好像没洗,我去洗了。”
杜若笙看了一眼墙上的西洋钟,要上楼去书房办公。
在楼梯的扶手边,我拉住杜若笙的手,去实行聂荣曾经的请求,便是帮白曼薇说情,让杜若笙放下受辱一事。
杜若笙听完我的恳求,笑笑不语。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就上楼去了,他的态度仿若一堵厚厚的墙,叫人看不穿。
我在原地想了片刻,他目前来说没有对白曼薇不利,可是他若不想对付白曼薇了,那养着我岂不是没用了?
明日得去夜巴黎,我便一起上楼准备睡了,躺在软软的大床上,我摸向身旁空荡荡的被褥,心底若有若无的在等待杜若笙,等到我做梦梦见了他,他好像也没有来,他在书房忙碌的时候,我很想帮他分摊一点事情,可惜我什么都不会,即使我会,他的事想必不会假手于人。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我去夜巴黎前总会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一则可以掩人耳目,二则可以保持暖和。
谢白偶尔会来听我唱歌,他坐的地方都是角落里,他看我的时候,目不转睛,眼里充满了欣慰。他听完我的驻唱,便会自行离去,即使我想请他喝喝酒,也请不到了。
我曾在信中问过谢白,为什么走的那样急。
他告诉我,他很忙碌,来听曲子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并且请我见谅。
今日,我唱完曲子刚下台,黎姐便匆匆忙忙的来寻我,她眉飞舞色地讲,二楼有个出手阔绰的老板,想请我喝一杯酒。
我如今喝一杯酒是不成问题了,不过老板喊我上去,要喝的定然不止一杯酒。于是我婉拒黎姐道:“我酒量不好,还是算了,那些赏钱,您还是退了吧。”
这么的冷的天儿,郑姐应该在办公室里用手炉烤火,我转身朝走廊深处而去。
黎姐跨几步脚,挡在了我面前,她好言好语道:“小百合,之前也有很多老板和公子出钱请你上去,那些我都一一推掉了,毕竟你如今是三爷的人,不过这一次的老板,出的票子够买几套头面了。”
我随意道:“多少票子?”
黎姐展开略粗的手指,比了一个五,她朱红的胭脂嘴一张,笑口颜开道:“五千块大洋,都是实在的票子,买金银首饰绰绰有余了,喝几杯酒,就能挣这么大的钱,你还想什么呢?不怕喝醉了被人调戏,咱们夜巴黎的地盘儿谁敢撒野?完了还有赏钱,届时我就抽一点提成。”
我有那么一点心动,便谨慎的问道:“那老板长什么样?穿着是什么样的?”
黎姐掩嘴,笑吟吟道:“还担心人家没钱么?他穿了中山装,头上带了个帽子,长得顶普通。”
“那好,黎姐领路吧。”
“好勒。”她眼角含笑的领我上二楼,走到楼梯口,她指着最后一间贵宾座,说道:“走到底就是了。”
最后那几间的座位前都有薄纱帘子,可以防止旁人窥探里座之人,我徐徐走近帘子面前,里面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一道黑,一道灰。
黑帽者,黑色中山装。灰帽者,上下一套银灰的西装,晃眼一看,那衣服很像杜若笙穿过的款式。
我撩开纱帘,礼貌道:“打搅了,来的有些迟,请见谅。”
中山装男子端正的站在一旁,恐怕黎姐看见的“老板”是他。实际上的老板应该是坐在位置上的西装男人,他垂着头,帽子掩住了容貌。
待西装男缓缓抬头,把帽子摘掉的时候,我整个人便紧绷了。他阴柔的面相早已印在了我的识海里,唐衡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和气道:“坐。”
我转身之间想走,听到唐衡语气清冷道:“想见你一面就这么困难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就想跟你说说话而已,如果你现在要走,按照夜巴黎的规矩,违约金赔偿三倍。”
我的脚步倏然一顿,别说三倍,就是两倍的钱我也没有。我靠在隔板边,不冷不热道:“唐大少爷不去跟你的爱人上香说话,来找我说什么话。”
唐衡并没有气恼,他抬起二郎腿,身子倚靠在沙发上,面容很平淡,“想听听歌苓的事吗?过来坐。”
这还真是引起了我的求知欲,我坐到右边的单人沙发上,做出侧耳倾听之状。
唐衡斜视于我,他提醒道:“坐近点儿,我才有心情说。”
歌苓的事一直挠的我心痒痒,面对唐阴魂的要求,我咬牙,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我没好气道:“行了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唐衡脸上的冰山仿佛融化了,他勾唇露出短暂的笑容,讥讽道:“本少爷出了大价钱,让你坐陪,你就这个态度?酒倒好了,说故事的人才会有心情讲故事啊。”
我心里腹诽他一阵,才拿起酒杯帮他倒酒。
唐衡一挥手,唤他的跟班出去守着。接着,他不慌不忙地喝一口酒,才开始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我乏味地回应他的开场白,“哦,可能你心血来潮。”
唐衡听到我的回答,甚至懒得瞥我一眼,他一口气喝完了那杯酒,叹气道:“每个喜欢杜若笙的女人似乎都有歌苓的影子,她们只像了一点点,但是你,像的不只一星半点,特别是你看向杜若笙的眼神,让我以为看见了歌苓。”
我提问道:“那白曼薇呢?她也很爱三爷啊。”
唐衡又倒了一杯酒喝,他摇头道:“白曼薇不像,她的行为作风,跟歌苓天壤地别,白曼薇的一举一动,没有歌苓的半分乖巧伶俐。”
我看向唐衡,示意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