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便有锦衣华服罩着银狐大氅手里环着紫铜暖手炉的学生徐徐而来,静坐在位子上,等候恩师讲学。
南溪书院的学生非富则贵,学院开创百年名声极佳,不少名仕大儒前来讲学。世家子弟也纷纷慕名而来,全院三千弟子倒是鼎盛。
今日讲课的是清远先生,才三十几岁便是国学大家,不慕功名一心教书育人,颇有些东晋名士之风。
他常说治国在于民而不在于君,主张多关心天下百姓疾苦少权术误国,论过不少当世之弊,也提过不少建议,朝中多次请入世为官皆婉拒,被当代书生名仕所仰慕追捧。
不过在季姜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真的是忧国忧民之徒就应该在朝中大展所长为当世百姓尽一份力,而不是磨磨嘴皮子在纸上做一些不痛不痒的文章。
而且这些金汤匙养出的书生哪里懂得什么民间疾苦,什么苛政猛如虎,他们目光所及还不是这碗大点的长安城。
金丝雀就是金丝雀,永远在富庶的假象里坐着自由的梦。
若不是哥哥喜欢他针砭时弊的文章,季姜想他打死也不会在这里消耗时间,听着屋檐下一群酸臭儒生忧国忧民夸夸其谈,与其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崔奶狗看点话本子。
又到了策论环节,见题目颇有意思,季姜也来了兴趣侧耳倾听起来。
“汤以宽治民而除甚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灾,此皆有功烈于民者也。这文治武功,孰轻孰重?”
这大陈开国以来,除了前面几位皇帝重视军事,后面的帝王各个重文轻武,文官的权利往往大于武官,边塞更是缺少将领,有些居然让文人担任,搞得兵不似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世人为了功名利禄各个研读经史子集,强武健身之人甚少,百年之后怕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脸书生。
而且这幼帝好颜色,不过十六这后宫粉黛就何止三千!连朝中官员无盐者无论年纪多大,都得遮面上朝,搞得这朝堂民间皆以颜论人。
真是祸国衰败之前兆。
如今这清远先生竟然在课堂之上以文治武功为题,含沙射影当朝政局,不免令季姜高看一眼,胆子真大~
起先几个都是以“文武兼治”为中心,开始洋洋洒洒地论述己见。
直到那清远先生点到一人,季姜瞌睡一扫。
“崔九郎,你这么看?”
季姜掀开屋檐上的一片瓦,只见一穿着蓝色云锦对襟衣袍外披着白狐大氅跪坐在软垫上的男子缓缓将手里的紫金手炉放到旁边搁置在地上檀木箱笼上,整理衣袍站了起来,眼眸上泛着琉璃色的光映着春日白雪看向堂上的清远先生,双手伸出缓缓一礼。
屋檐上趴着的季姜扁嘴,“金玉其外,”虽是这样说,目光还是从未离开。
屋檐下只见崔毓摇头,“先生,学生不知。”
当堂学生皆为此一震。
若不是看到嘴角那一抹或多或少的笑容,陆清远表示他真怀疑自己的得意门生被人砸了脑袋。见他时不时地看向箱笼想来定是饿了。
“罢辽,时辰不早了,散了吧。”
陆清远回到位置上,不少学生围过来请教,他一边作答一边悄悄地看向角落的得意门生。书童还没到就开始自己收拾,看似静雅却速度极快,这是这个月第几回呢?
“先生?”
“咳咳~”陆清远拉回思绪,一看学生纸上的答卷暗骂了句蠢货,然后一看是尚书大人家的公子,难怪,表扬道,“还是不错,精进不少。”
将箱笼留下,崔毓捧着暖炉和温着的糕点回了宿舍。
南溪书院财力雄厚,每个学生都有一处自己独立的卧房,供中途休息或是常住,不过大多都是官宦世家子弟,少有人常住。
崔毓打开门,屋中的暖气便扑面而来。地龙烧得滚烫,脱下大氅挂好扫寻四周,除了书架上有微微动过的迹象,便没了。
门外墨砚轻扣几声,“少爷,您的箱笼。”
“进来吧。”
墨砚轻轻的推开门,小心翼翼地将箱笼放下,往屏风后窥伺了一眼,耳尖便红了。
当然,脸红不止他。
房梁上的季姜本就是来还书,没想到今日他回来的这般快,差点像半月前被他抓个正着。幸好他灵机一动隐在梁上,做个梁上君子也总比被他逮住强,虽然他本就不是君子。
不过下面这幅香艳的美男图,当着让他鼻血直流。
那崔毓单手倚坐在书案,衣领微张墨发披散,面冠如玉肌肤皎洁如月光,眼眸清冽幽静却蒙着一丝雾气而如泣如诉,这是哪里的精怪,当真勾人魂魄。
从季姜的角度,不费力气便可从那略显凌乱的衣领口一窥春色,他真的怀疑这人是不是知道自己还在此处故意的。
就跟那天晚上一样。
眼见时间不早,季姜只能蹭崔毓小憩的时候打开天窗逃走。
醒来梳洗的崔毓无意间的看到那开着的小窗,微愣一会。
墨砚见此跪到在地,“公子恕罪,小的这就去关上,免得公子着凉。”
崔毓低头唇角微扬,“开着吧,透透空气。”免得那人爬不进来。
墨砚纳闷,公子不是最怕冷吗?
季姜跳出了南溪书院,一路靠着墙壁隐在暗处前行。
到了一处店铺的后门便走了进去,里面挂满了药材不少的学徒在此处做工,见到一身灰色粗布棉衣沾着寒风的季姜只是抬眼一看,便低头做事。
几年了,大家都习惯这个戴着搞笑面具的男子来药铺找老板,只知道他们私下有买卖,但就老板那副奸商模样,谁能在他手下讨着好。
顺着楼梯走到药铺的二楼,撩开珠帘,季姜随意坐在末首的一处椅子上。
四周金碧辉煌,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开药铺,反倒是想挖金子的。
“季老弟你来啦!”
季姜捂住耳朵,功夫好也是负担,这振聋发聩先声震人真是复合姬老板那身膘子肉。
季姜一脚隔开那肥肉上前拥抱的架势,“生意就是生意,别称兄道弟。”再看看那姬老膘身上那金光灿灿,没个二十斤也有十五斤的珠玉金饰,真真辣眼睛。
这不是明摆着哥有钱快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