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丝绢扑流萤。
月夜之下,偶有凉风兮兮,沈风眠让人挪了椅子,坐在殿门一侧,含笑望着暄儿在庭院里玩闹。
忽闪忽闪的萤火,比之漫天的繁星,亦不逊色。赵兊暄不过才三岁,和其他孩童一样,对大自然一切事物都心存好奇,也都心存欢喜。
“素秋姑姑,那儿,那儿好多萤火虫。”稚嫩的童音,在这夏蝉聒噪,蛙声不绝的夜晚格外软糯沁耳。
“暄儿,”沈风眠招了招手:“过来,来娘亲这儿。”
小孩子玩的起劲,坏了他的兴致,都是不大高兴的,皱着一张小脸,不情不愿地立在沈风眠面前:“娘亲……怎么了?”
沈风眠掏出手帕,替暄儿擦了畔颊的汗珠,殿内灯光映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看看,出了这么多的汗了,歇一会儿吧,别再淘气了,你父皇等会儿要过来的。”
一听说父皇,暄儿方才暗淡的眼眸立即闪了光彩,晶晶亮亮的:“那父皇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
“暄儿!”
沈风眠还未来得及回答暄儿,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庭院那头传来,由远及近,是赵縕华。
赵縕华一踏进庭院,便瞧见了坐在殿门口的母子俩,灯光和月光交映,隐隐绰绰,衬得沈风眠脸阔朦朦胧胧的温柔。
“父皇,”暄儿惊喜地扭过头,“蹬蹬蹬”跑到赵縕华面前,眼里蕴着光亮,和繁星一般:“刚刚暄儿正和娘亲念叨着父皇呢!父皇就过来了。”
“是嘛,”赵縕华蹲下身,摸了摸暄儿的脸,目光却是在瞧着沈风眠了:“和你娘亲念叨父皇什么啊?”
“娘亲说父皇今晚会过来看我……”
沈风眠已起身,走到赵縕华面前:“臣妾参见陛下。”
只是礼还未行全,便被赵縕华拦了:“不必多礼。”
“谢陛下。”嘴角微扬,不着痕迹地将手从赵縕华手里抽了出来,牵过暄儿:“暄儿,先让素秋姑姑带你下去吧,你父皇还要用膳呢!等会再让素秋姑姑带你过来,好不好?”
“好吧。那暄儿先告退了。”小小的人儿瘪了瘪嘴,是有几分不情愿的,但没有反驳,任由素秋牵着他的手退了下去。
“陛下,进去吧,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语气如同夜风拂过十里荷花一般温柔,却又触手不及。
“嗯。”赵縕华点点头,朝殿内走去。沈风眠跟在身侧,她中午回来后,换了衣裳,枝绿色团花纹襦裙,清爽淡雅,发间也没有多余的珠翠,只有鬓间和衣裳相称的缠枝双凤步摇微颤,月华之下,天然去雕饰。
膳食已布置妥当,殿中只余赵縕华和沈风眠二人,赵縕华一向不喜用膳时一旁站着太多人,夏季炎热,没有一众人在旁边乌压压候着,沈风眠也喜欢。
“陛下,喝完雪梨银耳羹吧。”今天煮好这羹以后,沈风眠特地用冰块冰镇过了,可以解一解暑气。
赵縕华尝了一口,清爽润泽,口感细腻,并不甜的发腻:“这雪梨银耳羹甚好,不甜不腻,恰当好处。”
“那就好,臣妾知道陛下不爱吃甜食,所以特让人少放了冰糖。”
赵縕华此刻竟是有些欢喜的,原来,沈风眠一直记着他不爱甜食。
沈风眠继而微微一笑:“陛下要是喜欢,臣妾明日再让人给陛下送去。”
“风眠!”赵縕华指尖扶着白瓷汤勺,深邃的眼睛望着沈风眠,她适才言语时的笑容还挂在畔颊,她生的好看,笑起来格外明媚,可是明明是一样的笑容,现在却不再像当初那般模样,端庄,温柔,怎么也不是明媚了。
突然听赵縕华唤她的名字,沈风眠竟一时愣怔了,不过很快又回转了过来:“怎么了,陛下?”
“今天中午你走后,文妃也去给我送了雪梨银耳羹,还有龙井茶酥,都是她亲手做的。”
“文妃妹妹生的漂亮,性子也温柔,对陛下一向真心,陛下的喜好她都清清楚楚记着,如此心意,陛下切莫辜负了。”
“但是她的雪梨银耳羹冰糖放多了,有些腻,我并不是很喜欢。”
赵縕华一直盯着沈风眠,试图从她眼睛里,或者是神情上,看出些旁的什么东西,可并没有。
“罢了,不说这些了,吃饭吧。”赵縕华垂下眼睫,望着满桌的菜肴,也都是按着他的喜好做的,但他却并没有什么胃口。
用完膳,赵縕华坐在窗边看书,夏天蚊虫多,沈风眠让人裁了细密的横罗纱,嵌在窗柩上,如此一来,既能透风,又挡了蚊虫。
沈风眠端上来一盏茶,采清晨荷叶上的露水,煎炙的金银花茶,降火清热,温和养人,比起雨前龙井,此茶倒是更适合晚间饮用。
沈风眠一直都这么妥帖,也一直都这么周到,可就是这事事妥当的细致,赵縕华却并不觉得由衷地欢喜。
“陛下,今年的中秋,是您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陛下有何想法,臣妾必定安排妥当。”
“这件事并不着急。”
“臣妾觉得,还是早些准备比较好。”沈风眠还是坚持。
赵縕华放下书卷,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转了话头:“暄儿呢,我去看看他。”在凤藻殿用完膳后的闲暇时光,赵縕华是不想谈论这些的。
望着赵縕华去偏殿的身影,沈风眠不觉得什么,倒是忍冬叹了口气:“娘娘,陛下是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你何苦提这些琐事让陛下烦心呢?吃过饭,您陪他坐一会儿也好啊。”
“中秋家宴如何能是琐事,宫中礼仪繁琐,中秋虽说看着还远,但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况且许多事都是要提前准备的。本宫是皇后,该提的事,怎么能不提呢?”
沈风眠理了衣裙,收起赵縕华丢在一边的书卷,妥帖地重新放好。也往偏殿去了,晚风阵阵,偶有海棠花香越墙而来。今年海棠花开的好,倒可以摘些来做海棠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