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清晨,春日的暖阳消散不了人心的恐慌。上课前,钱茗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康钰,他看到康钰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感觉到钱茗在看他,眼神便游离向别处。
咒术已经破解,应该不会有人再遇害了。但钱茗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便无法安心。既然这咒术的咒语是“窃乐声所及之人的生命,续吾爱之寿命”,那么很大可能上是和康钰无关了,可康钰现在的样子,着实让人起疑。钱茗绝不希望被那个神秘女人说中,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变成一个恶人。
趁着下课康钰不在座位上,钱茗偷偷跑到他的位子上翻找起来,想看看有什么可疑的物件。钱茗通常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有些时候,如果事情牵扯到他的朋友他就会格外敏感,也许是无父无母的缘故,任何羁绊都弥足珍贵。如果他失去了康钰之间的友情,就像是鱼儿失去了弥足珍贵的泉水。他找了找,除了一个信封以外就是课本了,他偷偷地把这封信攥在手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午休,钱茗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拆开了这封信。居然,是一封情书。粉红色的信纸配着娟秀的字体,要知道康钰在学校里可是被奉为男神的人物,不知道一天会收到多少封情书。
正当钱茗一脸囧地想自己多心了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不是小女孩写给康钰的情书,而是写给康钰的奶奶——张梅香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显然已经是多年前的旧物了。
“亲爱的张梅香:
当你微笑的时候,殊不知你淡淡的笑容已经住在了我的心里。你的笑容灿烂,带来半米阳光,你就是我的太阳。每当坐在你的身旁,我心中的一切悲伤与阴霾便一扫而光,你就像一个美丽的精灵,纤纤手指一点,便是我无与伦比的幸福。
我是一个残缺的人,一场小儿麻痹症让我终生不能走路,疾病带走了我身体的健全,也带走了一切友情。除了我的父母,你是第一个愿意接纳我的人。我是如此一个古怪而孤僻的怪人……
五十年前,斑驳的树影照在钢琴上,雪白和乌黑的琴键交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奏响了钢琴的乐音,宛如绚烂的樱花在初春的时节盛开,乐声稚嫩而婉转,夜莺也要逊色半分。男孩的手很小,需要很费劲才能伸开八度,但却是如此的灵巧,仿佛生来就跟琴键契合。
小小的女孩懒洋洋地依靠着钢琴,听得入迷,小耳朵一耸一耸的。“这一定是精灵亲吻过的双手吧。”她想。
即使只是两个孩子,即使这美好的一幕里并不蕴含着什么粉红色的情感,但也是十足的岁月静好。然而,一个果核打断了如潺潺流水般的琴音。
“残疾人!你又来糟蹋钢琴了!这是全县共同的财产!你快走开!”这是少年特有的嘹亮声线,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他领着一众“小弟”,抱着一个篮球,大声嚷嚷道。
弹钢琴的男孩只会对钢琴有说不完的话,他在人前却连话都说不利索。当下只是涨红了脸,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胡说!你胡说!”
然而胖小子哪里肯善罢甘休,他早就知道叶晚风这家伙不敢怎么反抗的,甩着膀子哈着热气走上前,作势就要打架。
叶晚风怕极了,他本来就生的瘦弱,又因为小儿麻痹症而终生不能走路,当下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他只是紧闭着双眼,长长的像女孩子似的睫毛轻轻颤抖,就像是脆弱的飞蛾翅膀,稍不留神便会被折断。
然而预想中的火辣辣的拳头却没有落到他身上,女孩挡在了他的面前。
从叶晚风的角度看,张梅香的背影宛如神明,仿佛只有她给予他庇佑和关怀似的。
“喂,你走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不走!就不走!”女孩的声音像清脆的黄鹂,她只顾着伸张正义保护弱小,就像个侠女,却不知道她从这一刻开始就在一个男孩的心里住下了,很久很久,久到穿越了时空,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怪人!”胖小子这回碰了个钉子,扮了个鬼脸,跑开了。
叶晚风愣愣地看着张梅香,张梅香无奈,戳了戳这个宛如石膏一般定住的男孩:“喂!他们走了,接着弹啊!”
“哦,哦。”男孩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乐音却十分流畅,从他手指缝里泄出来。刚刚是樱花初绽,现在则是高山流水。
“真壮观的高山,真汹涌的流水!”张梅香情不自禁地赞叹道,仿佛看到了乐音描绘的画卷。
“你真懂我呐。”叶晚风只是痴痴地笑。
“……辱骂、嘲讽与辛酸,构成了我生命的全部基调,你就是天使,在我心中灰色的牢里打开了通往天堂的纱窗。他们说我是只会弹琴的疯子,每当我弹琴的时候,就连我的父母也会露出一脸烦躁的表情。他们总是说,你为什么要排着队去弹那架破钢琴?而你不同,你说,是我带给了你音乐的乐趣,你肯定了我的价值。
那之后,我们总是一起弹琴。一起谈天说地。每当我弹起欢快的乐章,你就会说仿佛看到了热闹的集市与孩童的笑脸;每当我弹起恢弘的乐章,你就会描绘你想象出了多么壮丽震撼的景象。有的时候,我仿佛觉得我是俞伯牙,你是钟子期。
我爱你。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是,有一天,有一个人从男孩身边偷走了女孩的心。另一个男孩,他姓康,活泼、健壮、朴实、勤劳,天神在创造他的时候给予了他数不清的美德,最重要的是,他健全。他可以在草地上像羚羊一样撒欢的奔跑,可以去高高的山坡上摘野菊花,而不是终身被看不见的锁链禁锢在轮椅上,不像叶晚风。
他目光热烈如焰火,她眼神含羞似樱花。他用野菊花做成的花环,从叶晚风身边偷走了她的笑靥如花,与她共话桑麻。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成就一段佳话。但是叶晚风他,兜兜转转又成了一个人啦。
“……我只想问你,钟子期死了,俞伯牙便砸了琴;那倘若俞伯牙死了,钟子期会怎么做呢?
永远爱你的叶晚风”
情书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字里行间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钱茗隐隐感觉到了,这是一封绝笔信,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封信一定和午夜琴咒有关。
地上出现黑色的六芒星,钱茗感觉到耳边有人哈出的热气,他回头一看,琉璃正在他身旁探头,也在看这封信。钱茗赶忙朝一边移了移,与琉璃拉开了距离。
琉璃金色的长发在正午的太阳下流光溢彩,反衬着她的容颜似乎更加美丽,钱茗不禁有些晕眩,此时此刻他仿佛觉得琉璃是世间最美的女子,这让他暂且忘记了这个女人的危险。琉璃抬起头来,猩红的瞳孔里透着思索,她轻轻说道:“难道,这就是人类的,爱?”这让琉璃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爱与恨,但她的记忆深处仿佛一团流火,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
钱茗拿着这封奇怪的情书,不住地挠头。一只金色的蝴蝶飞过来,随即是琉璃清冷的声音:“还不明白吗,这就是罪证,这是一场合谋。”情书凭空飞起,落入了琉璃的手中,她血色的瞳孔看不出情感,仿若花瓣的唇瓣分开,她徐徐说道:“猜个谜语吧,二十年前的死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狗,一片孝心的孙子,生命垂危的挚爱,加起来,是什么?”
钱茗的大脑飞快转动,他瞬间明白这个魔王已经查清了事件的始末。“是阴谋,是挣扎,是滥杀。可笑的情感,虚伪而自私。”琉璃不等男孩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说罢身形消散,临走的时候琉璃玩心大起,将这情书狠狠甩到钱茗脸上,男孩顿时感觉脸火辣辣的,仿佛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再看这封情书,后面又用鲜红的血色续上了几句话:原来都过了这么久了,原来你已经有一个幸福的家,一直在原地等你的我是不是很傻。你的孙子长得多么像你的他。即使我的存在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你却是我的一切,我要与病魔斗争,我要你幸福的活着,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