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到了线索所指的方位，顶着狂风努力俯瞰，视野所及正与那图中一模一样，只差飞雕在天了。
那么是不是只要找到雕就可以了？众人在青天白雪中努力搜寻，杜云的念力却直接得出了结论：“没有。”
雪幽看见他肿着脸说话，不由噗嗤笑了出来。这些天杜云的脸越肿越严重，眼睛本就狭长，现在都只剩一条缝了。
“喂，你不是说越来越适应了吗？”莫凌看着猪头神棍，表情一言难尽。
“我这是被风刮肿的。”杜云肿着腮帮子解释，发音略显困难。
莫凌“啧”了一声，又好笑又不忍看，别过了自己也被刮得通红的脸。
时间在漫无目的中一点一点消磨，庭耀已经严重极度怀疑雪雕的真实性，然而大家都已经到了这里，又被大风抽了这么多天的耳光，谁都不肯轻言放弃。
又是一晚挤帐篷。自庭耀勇担先锋后，几个男生就轮流体会那“风水宝地”，如今又该莫凌了。变温动物果然怕冷，莫凌的瞳孔都被冻得颤抖不停：“靠，已经二十天了，还没完没了了吗？”
雪幽坐在里面，抱膝而坐：“是该做决断了。”
“那便明天。”杜云艰难说着：“明天，我们再去一遍山顶。要是还没有，就打道回府吧。”
“寒老师骗人。”玄月失落地小声嘟囔着。
兴致勃勃地来，结果在雪山深处当了二十天野人，毛也没见到。雪幽不甘心：“会不会是我们推理错了啊，其实根本就不在这里？”
“豁那还得了，错了老子也不找了。”莫凌嚷嚷，然后偷偷捅了玄月一下：“诶，有没有暖宝宝。”
小声有什么用，这么大点的地方谁听不见。旁边的庭耀幽怨一瞥。
“哎呦，还暖宝宝——”杜云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
莫凌斜剜了他一眼，悻悻地抱成一团。
第二天，他们再次登顶。一览众山小，却也身迎八面风，一行人在光秃秃的崖石上摇摇欲坠。今日终于不再落雪，天清气朗，极目远望甚至看得到长风城，像蚂蚁巢穴一般渺小。
吸一口凛冽的寒风，雪幽望着云下波浪般起伏的山峦平原，眼里却涌上失望。舞台浩瀚，却少了一个身影......
不鸣则已，一鸣必惊九天。
鸣声清越，似清冽寒刀掠过头顶，雪幽感到一股酥麻从后腰直传至脑后，就听庭耀一声暴喝：“卧倒——”
便被一把按倒在地。
猝不及防下吃了一嘴雪，雪幽刚撑起胳膊，又被寒烨掀起的几层积雪盖了个严实。
人的存在本就渺小，这样一遮挡更加不起眼。雪幽努力露出眼睛，便见连云羽翼掩了天光。
一只翼展足有十米的黑色大雕正俯冲而下，破空之声如炸弹炸响。
出、出现了！都已不抱希望，这下可把雪幽激动坏了。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雕的模样，又听一声咆哮拔地而起。
吼声荡过层层山峦，回音轰击着鼓膜，叫人头晕目眩。图画上的“四脚兽”，原来是只雪猿么。
然而它们可不像画里那般相处和谐。雪雕盘旋唳鸣，雪猿捶地怒吼，矛盾似乎在不断升级，冲突一触即发。
终于，雪雕探出利爪，发动了进攻。
绝云负天，烈烈振翅直教风云色变；踏雪凌霄，锵锵铁拳足令神鬼避让。
原来这才是莽荒生灵，跌撞一世生死无定，却借刹那芳华试比天公。
两王争霸渐入激烈，雪屑扬飞在璀璨日光。庭耀稍微动了动：“老杜，发现什么没有？”
“我发现我要冻死了，”杜云牙齿打着战：“不是，雪猿身后东侧有一个山洞，里面设了禁制。”
“禁制？！”雪猿就是再聪明也不至于会阵法吧。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是古阵。”雪猿因缠斗渐渐远离自己的巢穴，杜云低喝一声：“玄月！”
玄月咬着牙，眼渐渐泛红。听到这一声唤，她重重地嗯了一声，起身冲了出去。
冲下悬崖。
雪幽看呆了。
“卧槽？”莫凌也吃了一惊，杜云的眼神还没传到，他便猛地掀开雪，一跺崖石追了下去。
地空两大霸主厮杀的庞大背景，让两个跳下的人影如飞落的灰尘般渺小。
玄月知道这活儿只能她干，所以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但当真的跳下的瞬间，她心里还是害怕得发疯。将近千米的高度，会不会把异能者也摔成肉饼？
努力调整空间给自己做着缓冲，但仍止不住铺天盖地的失重感。还有几十米，玄月害怕得闭紧双眼。
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腰肢。
落地翻滚，玄月灰头土脸地爬起：“你？！”
“麻烦！”莫凌骂道，推了她一把：“快走！”
雪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玄月赶紧使出全身力气狂奔。
刚到山洞口，刺鼻的腥臭味就扑面而来。堆叠的动物尸体遍布脚下，很多还很新鲜，血肉半露。玄月脚步不可控制地一停。
莫凌几步踩过腐肉，把她扯到身后。冰蓝光芒自他手中亮起，冰封了前方的路。
冰面模糊了血腥，看着舒服了许多。继续前进，头顶垂下的冰锥正在滴答滴答融化，玄月感到肩头一湿，伸手一抹，竟是满手单薄血色。
玄月下意识地一声惊叫出口，又赶紧捂住自己嘴巴。莫凌惊觉回头：“怎么了？”护盾先行将她重重护住。
“没事没事，快走。”她一个劲地推他，只想快去快回。
很快到了山洞尽头，果然非常宽阔。最里侧有一个石台正散着朦胧光亮，走近一看，竟是一个金光织成的球将什么东西包裹在内了。
玄月赶紧冲过去，越过了莫凌，深一脚浅一脚满是血水。
凝神站到石台前，源力逐渐包围这个立体复杂的古阵。
什么玩意......尝试了大半天，玄月越发着急，这个阵法与她平时见的完全不同，整个阵图都在流动，每一秒的图形都不一样，叫她怎么找阵眼？
她又绕着石台看了一圈，竟捉到一丝能量波动，从石台延伸进后面的石壁。
妈呀，这可完了。她绝望地双手捂头。
“好了没？”莫凌一直紧张地望着洞口方向，焦急催促。
玄月疯狂摇头：“古阵法早就失传了，根本没法搞。而且这个石台连着里面，恐怕阵法一破，整个山洞都要塌掉！”
莫凌沉默了，像是陷入某种抉择。而话一说完，玄月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直直盯着他。
莫凌也看着她，空气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着。
终于，莫凌探出舌尖舔了一遍嘴唇，冲她点点头。
玄月当即转身正对石台，双手向那旋转的光球围拢。
空间震荡，直接暴力撕扯阵法。手心光芒渐盛，随着玄月的力喝，光球肉眼可见地扭曲，阵符之间的联系被生生撕裂——
洞外几千米，雪猿有所察觉地回头，发出滔天怒吼。
咆哮声轻易穿过千米闯进山洞，却又被地动山摇的隆隆声掩盖。
莫凌单膝跪地，绛临重重立在身前，磅礴水流自盾牌涌出，以恐怖的水压冲开滚落的山石，试图冲出一条生路。
雪猿不顾雪雕的攻击，回身就奔向山洞。雪雕紧追不舍，利爪在雪猿后背划出长长的伤口。
鲜血喷洒，疼痛让雪猿发了狂，几十秒就冲到了洞口，在崩塌的洞穴里横冲直撞，岩石碎裂得更厉害了。
他娘的，玄月额头噙满汗珠，那人头大小的空间几乎被她搅碎了，这阵法竟还以惊人的稳固性坚持着，藕断又丝连。
这样不行。徒劳了半天，玄月明白，她只剩最后一搏的机会了。
根本无心顾及周围的变化，她全力以赴，所有的源力聚于掌间，周围的空间都承受不住地扭曲起来。
“快啊——”莫凌双拳越捏越紧，整个洞顶已经砸在了他的水罩上，水流也被截断，而雪猿的怒吼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了。
“哈！”能量聚于一点，接着引爆的就是恐怖的冲击波，以石台为中心撞向脆弱的水罩。水纹剧烈波动，莫凌身形一晃，当即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我拿到了！”玄月一手穿过破碎的符阵，来不及细看就把上面的东西扔进了储物器，激动地回头却被吓了一跳：“你你你你没事吧！”
“走！”莫凌弯腰揽她腿窝，横抱起来便冲了出去。三道水柱开路，他径直撞向拦路的山石。
震耳欲聋，玄月只感觉自己正在飞快移动，周围到处都是巨石崩落和野兽咆哮的轰隆声。
她大脑一片空白，完全理不清情况，阵阵晕眩。
遭受内外合击，那拦路的石头瞬间被轰成齑粉，迎面而来的就是雪猿咆哮的巨口。立即撤回水流护体，莫凌一脚踏在崩落的碎石上，从缝隙之间逃生。
宝物被夺，雪猿显然已经愤怒到极致，疯狂摧毁着它眼前的一切，似要让天地也感受到它的怒火——
“我的妈。”远处的山崖上，杜云挣扎着站了起来，声音在抖：“雪崩了......”
已经不仅是一个山洞的塌陷，整座山都震颤起来。崩雪张着狰狞巨口倾泻而下，连洞外唳鸣的雪雕都赶紧振翅飞高，想躲得远些，恐怖的气流却如死神探手将它从半空生生拽下，狼狈地卷进了雪流之中。
“吼！”莫凌险险躲过雪猿的一掌，却正好出现在一块巨石的正下方。
几乎所有源力都给了绛临用于前冲，此刻他别无选择，几道微弱的水流直接迎上落石尖锐的棱角。
玄月听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就在耳边。短暂的噗嗤一声，在连片的巨响中却格外恐怖。
“莫、莫凌......”头贴着冰凉的铠甲，她简直不敢想象铠甲那面的样子。
那双手臂依然有力，脚步也没有丝毫滞涩。绛临飞起切断石面，将那巨石弹向身后。
山洞里的黑色终于消失了，迎面的却不是光，而是一片刺眼的惨白。
雪还在不断的涌下，在不到一秒的反应时间里，根本来不及判断。
莫凌立即回召绛临，颤抖的嘴唇念着咒文。只有赌上最后的力气，孤注一掷。
玄月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整个脑袋埋了进去。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有想。
世界在雪崩的巨响中安静了。雪雕的惊鸣，雪猿的怒吼，落石的巨响，都被倾泻而下的白雪碾平。
雪还在沙沙滑落。天地一白，纯粹干净。
寒烨守着杜云，庭耀和雪幽踏雪狂奔而去，满地白雪反射着阳光，刺得雪幽眼睛一片刺痛。
突然脚下一颤。二人都是一个急刹车，然后激动地看着，一块绛蓝色的盾牌像辆雪橇，驮着两人冲破了雪层。
绛临周围飞腾的水流缓缓落下，结成冰晶，瞬间融进雪地里。“呸！”玄月满鼻子满嘴都是雪，狼狈地拍着自己的脸。压在身后的重量一轻，她一声尖叫，赶紧扶住莫凌滑落的身体，帮他抹掉脸上的雪。
“咳、、咳。”他微弱地咳嗽着，被玄月扶起后便止不住地咳血，染红了一小片雪地。
“莫凌！玄月！”雪幽喊着，脚步一慢便扑通陷进了雪地，好不容易才赶了过来。
“我拿到钥匙了！”玄月立即汇报战果，但马上又哭起来：“可是狗子......狗子他流了好多血怎么办啊呜呜......”
雪幽一看他后背，石块像把斧头没进身体，恐怕连内脏都穿透。她也慌了，看向庭耀。
“别他妈，给老子哭丧......”莫凌已经无力地靠在玄月身上，却还在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可是防御......就这，算个屁。”
“闭嘴。”庭耀蹲下，将粘连在伤口附近的衣服扯开。
动作是特别的不温柔，莫凌猝不及防下疼出了泪花，惨叫一声。玄月这回知道指责别人了：“你轻一点呀！”
“止血药准备上。”雪幽严阵以待，赶紧点头。
抓住石块，庭耀眼睛一眯，空气中再次响起利器摩擦血肉的声音。
“嗷——”冷汗瞬间爬过暴起的青筋，雪幽却冷静地上药止血，庭耀更对血溅三尺的现场视若无睹，拿出酒壶就将烈酒洒了上去。
尼布楚白酒实用性能，可用于消毒。
玄月的双臂已经被莫凌掐得泛紫，她却浑然不觉疼痛。这么粗暴的上药方式，单是视觉冲击就足够让人什么都忘了。
没办法，财力窘迫，买不起高效却昂贵的丹药。而且，异能者的急救包里是没有麻药的，这倒不是因为穷到连麻药都买不起了，只是在未知的关外，再痛也不敢丢了清明。
这样看来，快刀斩乱麻竟成了最人道的方式。
“玄月，给他喂颗洞凝丹。”
“哦好！”玄月惊醒，抖着手拿出一颗递到他嘴边。
他微微张嘴咬了上去，咽下。丝丝缕缕的蓝色源力涌向伤口，血总算是止住了。
后面两个人都长长松了口气，雪幽开始给他简易地包扎一下。但这方面她比不上玄月，还是等回了城再让玄月仔细处理吧。
“行了，”庭耀拍拍莫凌的肩：“兄弟，辛苦了。”
莫凌摆了摆手，却还紧捂着脸，似乎没缓过劲来。
“你，你还好吧......”胳膊被松开了，被掐的地方却还在发疼，玄月担心地想要接近。
“滚开。”
玄月僵住，却也一声不吭，下了绛临盾落进雪地里。
雪幽被莫凌突然转变的态度惊到，却发现庭耀完全没有在意。
一根绳子绑住绛临，庭耀拖着“雪橇”在雪地上走着。有零星雪花飘下，对面寒烨正背着杜云缓缓走来。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