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有用？”明景辰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语气生冷，“我说过了会让你安全离开。”
许语嘉还想说什么，看他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只能咽了下去。
什么嘛，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又恨不得把自己丢下车一样。
她刚才就像离开了，是明景辰自己不同意，不然他哪有机会嫌弃她。
许语嘉眼睛发痒，她刚抬起手，“嘭”的一声，自己这边的车后镜碎了。
她吓得发不出声来，下意识地抓紧了明景辰的衣角。
窗外又簌簌几声，子弹打在车顶，挡风玻璃，炸开一个一团一团蛛网一样的裂痕。
明景辰抓着许语嘉的头把人按了下去：“别乱动，自己小心。”
许语嘉缩在座位下面，像个弹球一样，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撞来撞去，她狠命地咬着嘴唇，抓着衣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前后都交杂在一起，明景辰避无可避，前后的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喊着，大笑着。
明景辰狠狠地砸了下方向盘，车向左一歪，他也顾不得太多，猛踩油门。
车狠狠地撞出一个缺口，又冲出一小段距离，向下坠去。
上方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响声。
明景辰一番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车撞上斜坡又被弹了一段距离，底下全都是乱石，明景辰一把捞起身边的许语嘉，打算从车上跳下去。
车堪堪卡在斜坡上，明景辰抓住时机，推开车门滚了出去。
车前的石头支撑不住，车继续俯冲下坠。
上方隐隐约约还有几声。
许语嘉完全被吓傻了，整个人瘫在地上，双眼无神。
明景辰皱了皱眉头，看向车辆下坠的方向，眸色复杂。
他忽然仰头对着天苦笑了一声，站起身又望了眼那个方向，才作势要离开。
刚迈开腿，感觉裤脚被什么东西挣住了，他微微动了动，那股阻力就消失了。
大步离开。
明景辰刚才滚落的时候似乎伤到了哪里，每一步仍旧意气，但也有些勉强。
许语嘉在泪光中看着明景辰的背影，刚才的害怕畏惧紧张拧成一股涌上了喉头，她忍不住吐了出来。
几乎要呕出自己的心脏。
再一抬头，明景辰已经走出了好远。
他的背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却也越来越高，一片模糊当中无论她怎么伸手都抓不住，怎么叫喊都止不住前面人的步伐。
许语嘉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明景辰感觉心脏忽然一阵针扎了一样的疼痛，他四处看了看，一片青绿，只有他一个人，脚边的杂草有些受不住冷风一样的，压低了身子。
他苦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许语嘉终于明白韩桐说的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怎么想靠近对方，也永远走不到一起。
她被韩桐和许方生好好地保护着，甚至拼尽全力给她筑了一间温室，外面风风雨雨，寒寒暖暖，她能看到可永远不会被波及。
外面对她来说像是故事中的一样，有灰暗的，残酷的，诡异的，恶劣的，她能感受到那些要满涨的情绪，升起一段持续旷日的感慨，可终究不用经历那些。
许语嘉乐得在这个房间里，她能没有顾虑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即使面临着可见的挫折，也能在他们的庇护下，永远安逸自得，永远诚心幼稚。
明景辰是跟她那么不一样的人。
他的生活永远是风口浪尖，随时都会有危险降临，他一直在风暴中，他甚至就是风暴的中心，面上维持着最能欺骗人的平静，但凡靠近一步，底下的波涛能把一切都吞噬殆尽。
永远的激烈，震荡，不宁静。
许语嘉撑着草地站起来，脚底一滑又摔了下去，她抽了抽鼻子，更加小心地爬了起来。
她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下一秒就落在明景辰的身边，像从前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偶尔能碰碰他，抱抱他，告诉说自己永远都在他身边。
他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
许语嘉的步子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满心急切。
要快些让明景辰知道。
许语嘉发笑，她跟明景辰认识六年了，在一起也有三年，她今天才清楚得意识到，自己跟明景辰是那么不相同的两个世界。
而她，无比地爱着明景辰和自己的世界。
许语嘉脚踝一闪，身子软软地朝左边倒下去，压折了本就不堪其重的杂草。
软趴趴地贴着草地。
四周空荡荡的，远方似乎有一点明景辰的影子，许语嘉四肢有些发酸，她揉了揉鼻子，右手的虎口处粘了一小块黑泥，看着像是一个痣一样。
许语嘉忽然失去了力气。
她小时候调皮，跟同桌玩闹的时候失了分寸，同桌刚削好的铅笔刺进虎口，几乎把这一片薄肉穿透，好了之后也留了一个铅笔芯大小的“黑痣”。
眼前的这只手笔直修长，骨节也分明，掌心又硬又薄，手背上有不少的灰尘和泥土，擦拭完就会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疤痕伤斑。
这是梁佳的右手。
这是梁佳的身体，梁佳的人生。
她不过是借居者，不知何时就被收走了恩惠，彻底消散在这个世界上。
她做不了这件事情。
梁佳的生活已经够辛苦了，她不能再把唯一的平静也摔碎了。
许语嘉膝盖，有些茫然地看向前方。
为什么她又是许语嘉，又得是梁佳？
许语嘉觉得自己似乎坐了很长时间，长到这辈子都已经到了末尾，眼前才出现一个身影，带着股熟悉的栀子香味。
这还是自己给他选的香水呢。
许语嘉下巴放在膝盖上，忍不住笑了笑。
秦修羽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子：“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许语嘉摇了摇头，仰头对秦修羽挤出了个微笑，“我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打量着许语嘉，胳膊和脸上有一点擦伤，像是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一张脸煞白，眼睛也红了一圈。
应该是被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