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丽蓉一发话,姚小葳就把头低下去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好了要被自己老妈数落的准备,安静了两秒又抬起头,正准备接受处分。
这时,就听到苗丽蓉问:“今天的事,你们俩准备谁先交代啊?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是过来人,别在我面前玩虚的。”
姚小葳一怔,下意识说道:“妈,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开批斗会啊?”
苗丽蓉白了姚小葳一眼。
尤长廷说道:“阿姨,您想问什么,我们都会交代,绝不欺瞒。”
姚小葳一听,这还得了,要是尤长廷都把实话说了,那她岂不是要被苗丽蓉念叨死?
姚小葳立刻把话拦住了:“那我先说!”
苗丽蓉看向姚小葳:“好,你说。”
姚小葳转而就把肚子里准备好的说辞背了出来:“妈,是这样的,真实情况呢我刚才在电话里已经和你解释过了,可是您不信,那我就再把话说一次。我和尤长廷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才一起住在样板间里的,我们住进来的时候,是签署过房屋协议的,我们两人之间也立下过合住的约定,还白纸黑字的记下来了。”
姚小葳边说边从旁边的柜子上拿出几张纸,递给苗丽蓉看:“知道您要来,我提前把这些文件都找出来了,您看看,这绝不是我刚才弄得,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苗丽蓉有些狐疑的看了姚小葳一眼,又看向这两份协议,她翻了几页,还真是那么回事,有鼻子有眼的,而且上面也的确是姚小葳的笔迹。
可俗话说得好,姜是老的辣。
苗丽蓉看完协议,把它放在桌上,又说:“这协议上的时间距离现在起码有两个月了,也就是说你住进来都两个月了?你可真够可以的啊,背着我和你爸干这么大的事,连个招呼都不打?”
姚小葳一愣,连忙说:“这是我公事上的决定,我以前也从来不和你们商量工作的事啊。”
苗丽蓉又说:“好,那我再问你,当初立这个协议的时候,你和小尤开始交往了吗?”
姚小葳说:“没有啊。”
苗丽蓉:“所以,这份协议只能约束当时还没有开始交往的你们,并不能约束现在,对吧?”
姚小葳:“妈,你这是什么逻辑啊?这份协议一直到我们从样板间搬出去,都是有效的,都是有约束力的。”
苗丽蓉:“我的意思是,你们那时候没有交往,什么都可以按照这白纸黑字来办事,现在你们交往了,共处一个屋檐下,孤男寡女,你看着他,他看着你,你俩不心动?你俩还能想起有这份协议在?难道就不会双方心知肚明的违约?”
瞧瞧苗丽蓉这用词,直接就把姚小葳逼投降了。
姚小葳没辙,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反正证据我已经拿出来了,您不信,那好,您现在就上楼去检查吧,先检查我那屋,再检查尤长廷那屋。”
苗丽蓉说:“我又不是来捉奸的,我上去检查什么?”
姚小葳又是一愣:“那您干嘛一直这个态度审问我啊?”
苗丽蓉:“我刚才已经说了,坦白从宽,我这个态度针对的不是你干了什么,而是你有没有老实交代,你得先把态度放正了。”
姚小葳不说话了,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站起来走人,坐到沙发那头去了。
……
苗丽蓉这才看向尤长廷,解决完自己的女儿,就该轮到未来女婿了。
尤长廷对上苗丽蓉的目光,面上始终挂着微笑,比起姚小葳的消极抵抗,他倒是轻松许多。
苗丽蓉这时问:“小尤啊,轮到你了,跟阿姨说道说道吧。”
尤长廷笑道:“阿姨,我和小葳是认认真真的在交往,我们最初都住进这个样板间,的确是工作需要,严格遵守这些条款。后来,我和小葳开始交往,这件事我们都很意外,没想到我们之间不仅有工作上的默契,生活中也是一样。而且我们都是同龄人,也有共同话题,在一起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如果您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还住在同一屋檐下,有点不合适,那么我可以搬出去,这套房子还是让小葳一直住到协议期满。我听小葳说,您最近要经常进城看装修,起早贪黑的很辛苦,这样的话,您如果累了,或者没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去,也可以留下来陪葳葳一起住。”
苗丽蓉听着尤长廷这些表态,基本上是满意的。
苗丽蓉说:“小尤啊,阿姨问的不是这件事,你说这些跑题了。”
苗丽蓉到底不是好糊弄的。
尤长廷问:“阿姨,那您想知道什么?”
苗丽蓉张了张嘴,反倒词穷了。
呃,其实她这个当妈的想知道的无非就是自己的女儿有没有吃亏给人家,可是这话怎么说呢,无论怎么说都不好听,何况姚小葳和尤长廷都在。
苗丽蓉措了措辞,半晌才说:“小尤啊,我知道你们在美国生活的时候,被那边的环境耳濡目染,对这些婚前同居不在乎。但是现在是在中国,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百分之九十的中国式家长,都不会同意这件事的。阿姨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尤长廷点点头,说:“我明白,阿姨,您想知道的是,我和小葳有没有在试婚。”
苗丽蓉:“对,就是这个意思。”
尤长廷说:“阿姨,是这样的,如果我回答您是,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苗丽蓉愣住了:“哎,现在是我在问你,你怎么反问起我了?”
尤长廷接话道:“阿姨,我不是在反问你,我只是想把这里面的关系说清楚。如果是的话,您会让我和小葳分手吗,还是让我们立刻结婚?”
苗丽蓉没说话。
尤长廷:“如果我跟您说没有,一来,我是在骗您,二来,您也不会信,接下来还会胡思乱想。所以我不想撒这个谎。”
苗丽蓉愣住了:“那你是承认了?”
尤长廷笑笑:“阿姨,我和小葳是认真在交往的,交往中的男女,有时候难免会真情流露,我们绝对不是玩玩而已。还有您刚才说美国,其实这样的事在美国不会等到同居之后,在约会期间就会进行到这一步了,如果这对约会中的男女对彼此各方面都满意,接下来还会一起到外面吃一份甜点,算是把这段关系定下来。但我也知道,现在是在中国,所以我们是按照现在中国年轻男女的交往方式来的,我和小葳交往了这么久,前一个多月我只牵过她的手,后来的事真的是事发突然。”
苗丽蓉安静的听尤长廷交代情况,没有插话。
尤长廷接着说:“阿姨,我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我没有经历过您家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对婚姻也有一点恐惧,可我和小葳交往,也是希望奔着那个方向努力的,如果您担心的是这件事,这就是我能表达的诚意。”
听到这里,苗丽蓉才说话:“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将来是有可能结婚的,对吧?阿姨没理解错吧?”
就连坐在沙发那边的姚小葳,也不由得看过来,盯着尤长廷。
这还是从农家院回来之后,尤长廷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婚姻的话题,而且他的答案让姚小葳很诧异。
尤长廷说:“是的阿姨,您没理解错,我和小葳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
苗丽蓉听到这,终于松了口气。
她笑了笑,开始做最后发言总结:“其实呢,阿姨今天和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这就是一个当妈在对自己的女儿表达关心而已,小尤,我希望你能体谅。你刚才说你的家庭关系,阿姨其实一直很心疼你,也希望我们家葳葳能给你一些家庭温暖,你是个好孩子,阿姨和叔叔都明白,也很欢迎你来到我们家。至于你和我们家葳葳住在一起这件事呢,工作归工作,私事归私事,你们住在一起,那协议又有效力,你们就尽量遵守,如果做不到,这些事也不要到处宣扬,反正协议上的时间也没剩下多久了,等协议结束了就赶紧让葳葳搬回去。这样一男一女住在一个屋檐下,就算你们说得清,就算我能理解,可是看在外人眼里呢,这总归是生活作风问题,是吧?将来万一要是你们没走到一起,那些人是要说闲话的,你一个男人没什么损失,可我们家葳葳呢?阿姨的话,或许不好听,但这些都是中国社会的人情世故,你来中国开公司,赚中国老百姓的钱,你首先就得明白中国老百姓在想什么,喜欢什么,忌讳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苗丽蓉苦口婆心的说完这些,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
坐在沙发那边的姚小葳,听着听着也有点愧疚,刚才真是不该和苗丽蓉发脾气,还试图掩饰这件事。
姚小葳也走过来,帮苗丽蓉一起收拾。
苗丽蓉说:“行了,你们俩赶紧上班去吧,我帮你们收拾一下,收拾完了我就走。”
姚小葳没吭声,还是帮苗丽蓉一起把碗筷放到厨房。
这时,苗丽蓉小声和她说了一句:“这女人呐,无论是交往还是结婚,时不时就得给男人提个醒,敲打一下,让他们有点危机意识,知道么?”
姚小葳一愣,看向苗丽蓉。
苗丽蓉又道:“该提的醒,你妈我都帮你提完了,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呀也挣点气,要不然你说说,现在都住在一起了,你总得要个说法吧?你看,人家小尤表态了,以结婚为前提。”
姚小葳这才明白苗丽蓉的在打什么算盘,原来苗丽蓉赶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一切,还四两拨千斤的把道理灌输给尤长廷,让他表了态。
姚小葳只能说:“妈,还是您高啊!”
苗丽蓉:“废话,我是你妈,学着点吧!”
……
一转眼,姚小葳和尤长廷就开车上班去了。
在赶去“远航”的路上,尤长廷还在感叹苗丽蓉的棋高一着,还说让姚小葳多学学,这些谈判招数用在客户身上,绝对事半功倍。
姚小葳斜了尤长廷一眼,说:“我妈那个人啊,别的事情上都一般,唯独是在生活里,是个巨人。在我们家,大事我爸拿主意,小事我妈说了算。可是生活里哪有那么多大事呢,每天还不都是被鸡毛蒜皮的小事填满吗,我妈就是在这几十年的锻炼中磨练出来的。这本事,我现在是没有,希望有一天能有她一半功力,就够用了。”
尤长廷听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过去,他才说道:“阿姨这个人,和我从小到大认知当中的母亲形象都很不一样。”
姚小葳下意识问:“那你的认知里都是……”
可是话才问了一半,她就愣了。
是啊,尤长廷的认知自然是不一样的,他的母亲是那样一个人。
尤长廷却没介意,进而说道:“我的母亲很会吵架,很会翻旧账,更会得理不饶人,无论是吵赢了还是吵熟了,她都会抓着不放,吵到最后就是砸东西。我的父亲脾气也不好,他开始还让着我母亲,后来也不让了,两人是火星撞地球,家里经常打世界大战。他们也知道吵架这件事对我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他们也曾试图解决这种窘境,还带我一起去看心理医生,试图缓解这样的家庭情况,但是经过几个月的心理辅导也没有起色,最后只能离婚。在那件事情里,他们能对我做的唯一补偿,就是物质,每次他们吵完了,或是拿我说事,拿我推卸责任,两个人就会分别塞一笔钱给我。”
姚小葳沉默的听着这些,越听越不好受,可她偏偏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从哪里安慰。
如果说“我能明白”,“我能理解”,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没有同样的经历,如何谈明白和理解呢?
如果说“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了”,这话似乎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些事不会过去,她也不是万能钥匙,有她就没事了。
所以姚小葳不知道该说什么。
索性尤长廷也没介意姚小葳的沉默,今天的话也比平时更乐于分享,开车这一路讲了不少小时候的事,一件件一桩桩,有的很有趣,有的很让人唏嘘。
后来,尤长廷还说:“其实能认识你们这一家人,能和你交往,能和你一起去农家院住,吃了阿姨做的菜,和叔叔一起看新闻,这样简单的家庭生活,我还是挺喜欢的。柴米油盐的味道,也很吸引人。我刚才和阿姨说是以结婚为前提在和你交往,也不是在敷衍或者蒙骗阿姨,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件事咱们回来后,我也想了几天,那个答案其实已经浮现出来了,只不过因为今天阿姨把话这么一说,才让我跟你坦白。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得感谢阿姨,逼出了我的真实想法。”
姚小葳听了很动容:“听到你这么说,我挺高兴的。不过,你这算是告白吗?”
尤长廷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告白,难道是打报告吗?”
姚小葳笑了,可是笑了没有一秒,又皱起脸:“哎,你也真是的,说这些话之前也不打个招呼,好让我录个音啊!要不然你再说一次吧,我给你录下来。”
尤长廷更觉得好笑了:“录下来做什么?”
姚小葳:“这是告白啊,也算是誓词的一种吧,录下来当然是为了时时刻刻都能拿出来听,让自己高兴啊!”
尤长廷说:“不用时时刻刻拿出来听,我以后会经常说。”
姚小葳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很好。这甜言蜜语嘛,就是要经常说,你看,生活已经这么不容易了,还有很多裂缝,这些好听的话就是粘合剂,我时不时对你说说,你时不时对我说说,这样才能给对方带来幸福感,对吗?”
尤长廷:“是,你说的全部都对,我就听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