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姚小葳的事,袁冬青特意提前下班,拉着她到簋街搓了一顿铜锅火锅,又辣又解馋又过瘾。
两人还点了两大扎啤酒,等酒足饭饱了,姚小葳撑着头,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哈气连天。
最近这一个多月,事情是一件接一件,自她从比利时飞回来就没消停过,正应了那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袁冬青却认为,这些祸事都是历史遗留问题,都是定时炸弹,只不过时间没到没爆发出来,如今赶到了一起,这才一件接一件发挥出多米诺骨牌的效应。
袁冬青又问姚小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姚小葳说:“我不是超人,还能怎么办,只能一件一件的解决,慢慢来。先和陈春华解约,再去找下一单生意。”
袁冬青问:“解约了你还要赔钱吗?”
姚小葳说:“陈春华的意思是我要赔双倍,但我哪儿赔的出来?再说,我也不理亏,凭什么赔?其实比金钱损失更严重的是名誉。自从我进了这行就没跟客户解约过,所有客户拿到我的设计图都是称赞,反倒是我自己,总觉得不满意,还想多修几次。”
袁冬青喝了口酒:“那个陈春华还是孙燕虹介绍的,这回还不定背后怎么笑你呢!”
姚小葳:“我被人笑的还少么?她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Hi飞翔的一姐,找她下订单的人已经排到了明年,名声很快就传开了,还有人说,要是再多几个孙燕虹就好了。”
袁冬青重重的将杯子放在桌上:“想起来我就生气,祸害遗千年!”
姚小葳没说话,只是笑笑。
即使离开Hi飞翔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可她现在想起当初遭受的种种背叛,仍是想一次就胃疼一次,离开的时候心里闷的喘不上气。
最初,她觉得丢人,也很在意背后那些议论的人,如今倒是不在意了,却总是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害人的能过的风生水起,被害的却一败涂地,而且越来越往低谷走?
虽说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有连耀阳伸出援手,有袁冬青贴心安慰,还有尤长廷提出合作,可是这才过了几天,原本好的发展又出现了落败的苗头。
姚小葳只觉得心累,累到一定程度,就连吐槽都无力了,只想睡觉。
……
姚小葳和袁冬青从火锅店里出来后,没急着叫车,在簋街的路边溜达了一会儿。
直到走出簋街的地界,原本一边走一边刷朋友圈的袁冬青突然叫了一声“靠”,姚小葳不明所以,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康柔发了这样一条——天啊,我对北京幻灭了!
姚小葳好奇的问:“她幻灭了什么?”
袁冬青刷开几张配图,说:“还能是什么,看,吐槽北京的水有水碱,说太涩了,吐槽北京的空气有雾霾,说太毒了,还吐槽了北京的温度太热,人太多,什么口音都有,素质太低……喏,你看,人家还拍了一张装满矿泉水的浴缸,说以后都要用矿泉水洗澡。”
姚小葳下意识皱起眉,天然就反感这样的。
康柔又不是十全十美的人,凭什么要求有十全十美的城市?
同样的话,姚小葳以前也听刚来北京的孙燕虹说过,光是水利有水碱这件事,她就吐槽了好几年,吐槽到最后也没离开这里,还在这里买了房,要在这个她眼里一无是处的地方死磕到底。
姚小葳叹道:“既然北京哪儿都不好,还来干嘛?”
袁冬青:“就是啊……”
只是两人话音刚落,袁冬青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赫然就是康柔。
姚小葳挑了挑眉,笑道:“真是不能背后说人。”
袁冬青仿佛见了鬼,呆了几秒钟才接起,然后就听到康柔嗲声嗲气的嗓音,先是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抱怨这里,还说自己有点水土不服。
袁冬青忍无可忍,笑着回她:“听说最近去美国的机票可以打三折。”
姚小葳“噗”的一声笑出来,连忙捂住嘴。
康柔一愣,立刻说:“哎冬青,你怎么这样啊,人家都烦死了,你还拿我开玩笑!”
袁冬青浑身一抖,问她:“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康柔这才想起正题:“哦,就是好久没见了,老同学嘛,出来聚聚啊?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找你找谁啊?”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她们在学校都没一起吃过饭,如今离校多年不见,反倒要聚聚了?
袁冬青知道这里肯定还有下文,便直截了当的问:“你就直说吧,到底什么事?”
康柔:“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叙旧!”
结果隔了一秒,她又找补了一句:“哎,你到时候把姚小葳也叫上啊!”
果然,这才是正题。
挂断电话,袁冬青双手摊开,对姚小葳摆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然后,她说:“看,是冲你来的。”
姚小葳一脸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帅哥,她冲我来什么?”
袁冬青:“谁知道。”
……
这事很快就被两人抛诸脑后,一连好几天,但凡康柔来电话催袁冬青把局攒起来,袁冬青都会找借口推脱掉,不是说忙,就是说累。
康柔的朋友圈也很快成了专门吐槽北京的百科全书,从这里的奢侈品定价开始吐,一直吐到食物之难吃,交通拥堵,和公共厕所如何的脏乱差。
这几天袁冬青原本已经把康柔的朋友圈屏蔽掉了,还以为能眼不见为净,没想到康柔每发完一条,都不忘单独发给袁冬青一遍,还拉着她东拉西扯,问她是怎么忍受这里这么多年不移民的。
袁冬青饱受摧残,积攒了满满的负能量,也不甘心将姚小葳牌垃圾桶拉来一起分享,非要有难同当。
姚小葳却没那么生气,兹当是茶余饭后的娱乐节目,有时候没等到还会问袁冬青,难道今天小公举没有新的奇遇记么?
就这样,时间一晃,转眼已经过了五天。
姚小葳迟迟没有接到陈春华的解约协议,连消息也没有发来一条,她正在奇怪,闲暇之余无事可做,就将原本要给陈春华的终稿设计图拿出来修改了两遍。
其实大的框架已经无需再动,无外乎就是小的细节处要修修补补,精益求精。
每次改完图,姚小葳都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仿佛自己完成的是一件艺术品,而事实上,这也的确是她这几年最满意的作品。
然而当她一想到这个案子即将结束,这张图永远都无法实现时,心里自然也会失落。
这样的患得患失,一直持续到连耀阳从德国回来后的第二天。
连耀阳给姚小葳打了个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小葳,有个叫陈春华的女士,你认识么?”
姚小葳一愣:“我认识,怎么……”
连耀阳这才讲道:“陈女士昨天来找我了。”
其实早在连耀阳回国前,陈春华就动用和其它富太太的关系,拿到了连耀阳的电话,前后给他打了三、四个。
连耀阳一下飞机,陈春华就准时到他的工作室报道,说无论如何也要他帮帮忙。
两人坐下来聊了片刻,连耀阳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陈春华有意和姚小葳解约,但是又找不到让她更满意的设计师,最终将目标落在连耀阳身上。
听到这里,姚小葳长长的吁了口气:“原来陈女士去找你了,也好,如果是学长来负责,我也会更放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让陈女士满意的图纸。”
连耀阳沉默两秒,才说:“我还没答应。”
姚小葳一怔:“你的档期太忙了?”
连耀阳:“这是一部分原因,我恐怕没有空挡时间来和陈女士沟通,而且经过这次接触,我也发现她的话有点多,也频,真正对设计有用的信息却太少,这样的沟通方式不是我擅长的。所以,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陈春华是个怨妇级的话痨,主要还是因为她生活里无法和别人吐苦水,积攒了几十年的委屈需要发泄,这一点姚小葳已经领教过了。
但姚小葳心里也希望这个案子能善始善终,不要再横生枝节,想了想便说:“其实我对陈女士有些了解,她每次和我沟通的录音我也都留着,我还把里面的重点摘出来记下来了,这些笔迹和我已经做好的设计图,我都可以一起发给学长,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哦,你可不要笑我技艺拙劣啊!”
这完全是连耀阳没料到的反应,他还以为到了这一步,她应该是满腹委屈,毕竟那个陈春华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而且如今还要改换设计师,这对设计师来说又是一重打击。
怎么想到,姚小葳竟然还反过来要帮忙?
连耀阳瞬间有点怒其不争,忍不住斥责两句:“你辛辛苦苦做的笔迹和设计图,就这样给我?你这种做法,很快就会没有饭吃了。你以为这个圈子有多善良,你做好人就会有好结果?做幕后英雄都是给他人做嫁衣。”
姚小葳听了却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傻白甜,当然知道了。换做别人,主动上门来买,我都未必乐意。但是学长不同,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还把你‘远航’的办公室无条件给我使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正好这次的事让我表达一下诚意呗!再说,陈女士出手挺大方的,她对设计图也不是鸡蛋里挑骨头的那种人,这单案子你一定绰绰有余,或许根本用不上我的图。”
听到这里,连耀阳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说什么。
……
就这样,姚小葳又花了一个通宵的时间将图作最后的修整。
她还将陈春华的种种喜好、习惯逐一整理在笔记上,清晨时一起发邮件传给了连耀阳。
邮件一发出,姚小葳就像是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加上整宿没睡,整个人都虚脱了,很快就倒在床上。
再一睁眼,已经是下午了,她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姚小葳迷迷瞪瞪的接起来一听,是连耀阳的声音:“起了吗?”
姚小葳愣了两秒,从床上坐起身,清清嗓子才说:“学长?你怎么知道我才起?”
连耀阳笑道:“你发来的邮件时间显示是早上五点半,肯定是熬通宵了。”
姚小葳走下床,进厨房倒了杯水。
她喝了两口说:“啊,你看过了?怎么样?”
姚小葳心里有点忐忑,抓会杯子的手也不禁用力,毕竟连耀阳的设计功底是这行的大拿,能得到他的一两句提点,可以受益好几年。
然而,电话那头连耀阳却对此只字未提,只说:“看过了。”
没有批评,没有表扬,仅仅这三个字。
姚小葳心里一咯噔,很快就想到最坏的结果:“呃,该不会是太差了,你不好意思直接说吧?没事的学长,你尽管说。”
连耀阳却道:“你想多了,并不是太差,只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样,你待会儿收拾一下,吃个饭,我五点开完会,你来我的工作室,咱们见面聊?”
啊?见面聊?
需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姚小葳心里犯着嘀咕,忽然有一种上大学时论文答辩的紧张,可她又不能说不去,只好说道:“哦,好,那我五点过后去找你……”
……
再说尤长廷。
其实姚小葳并不知道,这五天以来,尤长廷那边也没有再推进和张富升的合作。
她以为,尤长廷那天所谓的有意终止合作只是一种说辞,说说而已,殊不知尤长廷说停就停,而且还请了律师来讨论赔偿条款。
这可急坏了张富升,他不在乎赔偿,更在乎的是这套房子能否达成他的心愿,比如装修成他心目中的智能住家,方便他请生意上的朋友来参观、炫耀,比如他有意投资这项产业,这个房子刚好可以作为样品,展示给大家看,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儿子张小丰也喜欢,他们父子也可以团聚。
结果,因为尤长廷要求突然停工,张富升的所有如意算盘都散了,他很快就提出让步条件,只要尤长廷肯让人复工,他可以在设计上让步陈春华。
两人交涉了好几天,一直到姚小葳熬夜赶图的这天。
姚小葳整个白天都在补觉,没有去“远航”,哪里想到苗丽蓉却偏偏选了这天突然袭击。
自从姚小葳生日那天,苗丽蓉问她什么时候还雨伞,被姚小葳搪塞过去,苗丽蓉又在家等了一礼拜,收拾屋子、捆绑旧物,准备旧屋装修,抽空的时候苗丽蓉还去郊区泡了一趟温泉,转眼就一礼拜过去了,姚小葳居然连个消息也没有。
苗丽蓉等不及了,就在家做了几道小菜,拿上尤长廷的雨伞,直接杀到“远航”。
谁知到了远航,却见姚小葳的办公室大门紧闭,不像是来过的样子。
苗丽蓉便抓了一个人问,那人说一天都没见姚小葳来。
苗丽蓉扑了个空,看看手里的几个饭盒,又看看伞,想着还是先去找尤长廷,结果就在这时,她听到几个自由工位上的人在聊八卦,其中还提到了“姚小葳”三字。
苗丽蓉便好奇的凑到那几人附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侧耳倾听。
“哎,你看,我偷偷拍的,尤长廷真的好帅啊……”
“帅是帅,可是有什么用啊,人家又不认识你!”
“哼,现在不认识,以后可以认识啊。”
“以后?我劝你省省吧,他有喜欢的人了。”
“啊?谁啊!”
“你不知道啊?就上礼拜,他还在这里当众表白呢,就是对那个姚小葳啊!”
“什么?我还以为姚小葳和连耀阳有一腿呢……”
“嘿,也许人家左右逢源呢?”
……
听到这段对话时,苗丽蓉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不仅丰富,而且眼神时而窃喜,时而凶狠,时而犀利,时而震惊。
直到那几人越说越难听,还说姚小葳和一个什么阳有一腿的时候,苗丽蓉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身。
原本在八卦的几人都被这声响吓了一跳,纷纷看向苗丽蓉。
苗丽蓉已经双手叉腰来到几人跟前,左看看右看看,先发制人道:“你们认识姚小葳么?了解她么?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么?”
几人面面相觑,有人摇头,有人茫然,还有人问:“请问您是……”
苗丽蓉冷冷一笑:“好,既然你们不认识姚小葳,那你们凭什么在背后说三道四,还说她跟人有一腿?我问你们,有证据么?”
苗丽蓉说话额外犀利,语气铿锵有力。
听到这话,几人之中已有人站起身,悄悄离场了。
余下两人都有点心虚,一个说:“阿姨,您是姚小葳什么人?”
苗丽蓉扬起下巴:“我是她妈妈。你呢,你是她朋友,还是敌人?”
被问的那个人一愣,另一个立刻说:“不是的阿姨,我们就是……哦,路人,不相干的!”
四周逐渐有人开始围观了,还在指指点点。
苗丽蓉笑笑,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如果今天是你们的父母,听到不相干的路人说你们的坏话,说你们跟人有一腿,还说什么左右逢源,请问你们的父母作何感想?”
周围已经有人窃窃私语道:“就是啊,一点口德都没有。”
这两人听到了,脸上一红,立刻道歉:“阿姨,对不起,我们不该说你女儿。”
苗丽蓉反倒嘚瑟起来:“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年轻人,做人说话要给自己留点德,等你们再成熟点就能明白这里面的好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知道吗?”
“知道,知道,阿姨对不起啊……”
苗丽蓉见两人认错态度良好,周围的围观群众也频频竖起大拇指,频频露出微笑,可见她此举收获了多少五星好评,终于志得意满了。
苗丽蓉转身拿起小菜和雨伞,又叫住那两人,问:“诶,对了,请问尤长廷的办公室怎么走?”
……
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两人刚给苗丽蓉指完路,苗丽蓉回身一看,刚好看到十几步外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个男人个子不矮,身材也挺拔,走路起来像是带起一阵风,长得又精神腿又长,放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苗丽蓉一眼就把尤长廷认出来,连忙迎了上去,还边走边叫:“哎,小尤,小尤啊!”
这变脸速度之快,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到底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反倒是尤长廷,起初听到有人喊“小尤”还没在意,并没有往自己身上想,直到余光瞄到一个人影朝他奔过来,他才脚下一顿。
尤长廷侧过身,愣在原地两秒,等苗丽蓉奔到眼前,才把人认出来。
这不是姚小葳的妈妈么?
她还拿着他的雨伞。
尤长廷的唇角瞬间扯开一抹弧度:“阿姨,你好。”
瞧瞧,不仅长得清隽,气质优雅,又懂礼貌,有教养。
这一笑,可是把苗丽蓉看的心满意足,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说:“你好啊,小尤,阿姨来找我们家葳葳,可她今天没来。噢,对了,阿姨还把上次跟你借的雨伞带来了!”
尤长廷接过伞,却没有就此结束话题,反而还比了比前面,说:“谢谢阿姨,您大老远赶过来渴不渴,要不先去我的办公室喝杯水,歇会儿?”
这待人接物真是不俗。
苗丽蓉顿觉这小伙子简直是没挑了。
“哎,好呀,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