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烨心乱如麻。
Tommy的表情一如往常，神色自如，仿佛此前种种皆是梦境，根本不曾发生。
但这怎么可能呢？
哪里会有对犯下这种错误的员工还宽宏大量的老板。
黄小烨心里不好受，刚要开口说道歉，Tommy却像是早就摸透了她的心思一样，直接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是先吃东西吧，美食会让人心情愉悦。”
黄小烨本来食不下咽，听他这么说了，便匆匆扒拉了几口。
最后一道甜品上来以后，Tommy忽然开口说道：“你如果有困难的话，其实可以和我商量的。”
听到这里，黄小烨低下头说道：“对不起。”
Tommy说：“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公司面试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那时候的黄小烨的确是胆大包天。
她只是普通二本毕业，专业也只是普通的电子商务，和当时面试的竞争者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但黄小烨却是事前准备做得最足够的人。
当时的量子设计进入国内也不过一年资历，但在业界里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时国内市场还未成熟，国内家具除了被各种老派家具市场霸占完，最大的平台就是宜家，大家都觉得宜家设计巧妙，但并没有客户在意过单个家具设计师究竟是谁。
量子设计是法国公司，总公司只是综合了几个获奖设计师的作品，主打的是设计家具平台，进入中国市场以后，Tommy作为中国区负责人，敏锐地嗅到了中国高端家具严重缺乏的商机，开始积极取得其他奢侈家具的代理权。许多同行一开始并不看好，认为国人的兴趣还是停留在购置产业，还未达到奢侈品家具盛行的地步，结果仅仅一年就创下了傲人数字，令业界侧目。
所以其他面试者总是会提及自己是看中量子设计的前景，而黄小烨却提出了量子设计的问题。
前一位面试者是个穿着西装套装的女孩儿，幼稚的脸庞配着过于职业的装扮有些格格不入，她侃侃而谈自己来自法国知名的设计院校，还说她会为量子设计挑选更好的作品，会为量子设计的未来添砖加瓦。
听起来十分诚恳，但也缺乏特色。
当时的面试官是已经辞职的HR，觉得这样的答案屡见不鲜，但还是摆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姿态，说她十分优秀，简历相当漂亮。
简历漂亮的意思，就是她本人似乎没有简历那么棒，HR话里有话，但女孩儿没有听出来，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HR随机点到了黄小烨的名字，让她简单谈一下自己对公司看法。
黄小烨从HR翻阅简历的小动作上就看出她十分不看好自己，毕竟她的学历和别人天差地别。
但她却直接谈了自己去量子设计门店的感受，重点提出了一句：“我很惊讶，店里的商品竟然没有直接挂上价目。”
HR觉得有些好笑，故意问道：“你觉得不挂价目是不对的吗？”
黄小烨说：“当然不对，这样做消费者没办法知道家具的真实价格，会影响判断，也会妨碍到营业效率。”
HR有些动气了：“你这毕业生懂什么，我们公司的家具有多贵你知道吗？你见过CHANEL和爱马仕这些品牌明码标价的吗？”
Tommy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恰好看到了这有趣的一幕。
面对HR的恼火，黄小烨看起来成竹在胸。
“我知道我们公司产品的价格，因为我不但去过，而且做了详细的调查，每一件家具都在网上查过，”黄小烨摊开一本自己做的笔记，又说道，“但恕我直言，我们的品牌知名度与CHANEL和爱马仕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换言之，他们的店里不需要明码标价，客人对价格也大致有数，但我们的就不一样了，谁知道我们的家具多少钱？”
HR被说得哑口无言，正要翻脸，被Tommy拍了拍肩。
Tommy评价道：“很有意思的见解，看来你对我们公司真的做了足够的功课，那么你看好我们公司的未来吗？”
黄小烨面对着西装革履的Tommy，说出了“我不看好量子设计的未来”这句话。
Tommy虽然有些愕然，但却丝毫不生气，饶有兴致地让她慢慢说。、
往事历历在目，但如今却物是人非。
黄小烨明明吃的是巧克力，却觉得无比苦涩。
Tommy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说道：“其实那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录取你了。”
黄小烨十分感触，说道：“我也很感激你，那时候我非常困难，所以我也一直很珍惜这份工作。”
Tommy说：“你进公司以后，做事很踏实也很努力，但你也很钻营，为了升迁不择手段，把几个上司都给挤兑走了。”
黄小烨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赶快喝了口酒：“陈年旧事你怎么还提？”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想上进，你是一个销售奇才，只是容易急功近利，但我还是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Tommy痛心疾首，“这是职场大忌你知道吗？”
黄小烨当然知道，拼命想解释：“Tommy，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
Tommy却打断了她：“我当然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不然也不会和你聊这么久了。”
黄小烨彻底明白了：“你要给我一个机会？”
Tommy说：“对，我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黄小烨抿了一口酒，说道：“你想让我把JAZZI拿回来，你怕我出事，JAZZI的订单也彻底飞了。”
Tommy笑了：“我很欣赏你的聪明。”
黄小烨又说：“我们共事那么久了，你是一个好老板，但不代表你对我另眼相待，你更看重的还是公司。你今天七拐八绕了那么久，又打感情牌，又请我吃饭，你肯定还有别的要求吧，还是直接说出来吧。”
Tommy愣了愣，仔细地打量了黄小烨一番，说道：“你的确成长了很多，但说话也越来越伤人了。也好，我就直说吧，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彻底把JAZZI搞定，我要的是彻彻底底的搞定，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这样我就可以对你挪用钱的事既往不咎，也会帮你把这事圆过去。但完成以后你必须离职，你挪用的钱也从提成里扣掉。”
Tommy的意思很明白了，JAZZI他想要，而自己这个手下，他不要了。
明显就要卸磨杀驴。
但黄小烨却别无选择。
总比在铁窗里度过余生的好。
“我知道了。”
黄小烨听到自己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