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某处密室。
十余名黑衣人聚集在一张长桌前。
为首一名脸上有条寸余的刀疤的灰衣中年人坐在长桌一头,手杵刀柄,闭目养神。
他正是这群山贼的首领。
他还有另外两重身份:大夏兵部刺事府的谍子,开元中境实力的修行者。
五年前,他受兵部密令来到这处联络点统筹全局。
所谓世人眼中的山贼,本就是大夏朝廷秘密部署在群山中的一手暗棋,目的是为了监视驻扎在剑门城的蜀军。
大夏王朝新皇登基后,雄心勃勃,有窥探西南,聚天下气运之心。他身为臣子,自然应为陛下尽一份力!
然而就在昨日,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天地元气波动,他虽然只是刚刚踏入修行界,但直觉告诉他,有大事发生!
晚些时候,手下的人就在山里抓到一名山野猎人,不用想,定然是前来试探的西蜀谍子,谁知那人入山后竟是趁人不备跳入了山中暗河。
为了确保万一,他已经密信发往下一处刺事人聚集点,今晚他们就将撤离此地。
可就在不久前,他放置在殿外的阵法被人触发,事发突然,若是大夏王朝的修行者联袂而来,他一个开元中境的修行者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
可消息传来后,他才知是虚惊一场,手下来报,闯入者是一个年方二十、身形瘦削的年轻人。
年轻人?
他可不认为,一个寻寻常常的年轻人会莫名奇妙的进入困鹿山,又巧之又巧的寻到此处。
如此危机关头,宁可疑其有,不可信其无。他绝不可放过任意一人。
于是山洞中,很快布置出一副无人的假象,而这,实际上是他刻意布下的陷阱,要的就是一场瓮中捉鳖。
不出他所料,那名闯入山洞的年轻人果然非同一般,身法极其敏捷,下手极其狠毒。
洞中虽有嵌有萤石,却无法照亮所有死角,瓮中捉鳖的计谋败露后,那年轻人竟是利用这一点,一连袭杀了他手下数名武功高强的好手。
要知道能成为大夏刺事人,不仅身手了得悍不畏死,而且个个机敏过人,绝不是那种世俗人眼中的鲁莽武夫。
这家伙能以一敌六,哪里像一个瘦削年轻人所能做出的事?明明就是杀人如麻的魔鬼。
灰衣人听着手下的人汇报,握着刀柄的手无比坚定,他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会会你!”
话音刚落,他猛然起身。
密室中众人只听“噌”的一声,便见一道身形向密室外疾驰而去。
长桌这头,众人看着没了刀身深入石桌寸余的刀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皆是骇然。
……
唐川自从进了山洞中,一路行来,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早先在山外之时,他和周二牛藏身高处时明明看到有一行人进入大殿之中,除非这大殿还有其他出口,否则就是有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踪迹,故意布下陷阱。
入山后,唐川一边仔细观察山洞中的地形,一边从袖中取出女子昨夜刺杀他时用的那柄短剑,身体时刻准备。
果不其然,待当他走到洞中一处开阔之地,四下传来一阵低沉脚步,听声音,约有五六人的样子。
“这些山贼,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唐川森然一笑,闪身遁入萤石照不到黑暗角落,细听周围动静,一手则缓缓将短剑从袖口中取出,折转剑身,倒持短柄,以便近身之时突然发难。
六名饱经战事的大夏刺事人手持长刀来到唐川方才所站的地方,六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分为了两个三人队,彼此呈三角形相互背靠着背,向萤石照不到的几处角落搜寻而去,动作娴熟,有条不紊。
唐川看着六人动作,更加笃定自己之前所想,这群所谓的山贼,身份恐怕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眼看着这六人已经搜完了一个方向的角落,已经向自己这边搜寻而来,唐川捡起地上一枚已经黯淡的萤石,猛然向最靠近自己的三人砸了过去,紧接着,他顺势一个箭步向前冲去。
只听“噗”的一声,萤石砸中了三人中其中一人的脸,那人顿时惨叫了一声,只是下一刻,他便再叫不出声。
唐川一脚踢在他的身上,趁着这家伙躬身片刻,手中短剑如一道寒芒扫过他的喉咙,顿时有滚烫的血从他的喉间喷涌而出。
他只来得及捂住喉咙处,然后便无力的瘫软下去。
杀戮还在继续。
正当另外两名山贼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唐川已经开始下一步的动作。
他身形一个逆转,一剑划断了另外两名山贼的脚筋,他们原本正拿着刀四下猛挥,下一刻便觉脚跟传来一阵剧痛,再后来,一人被唐川从左后背刺入一剑,一人被正面捅穿了小腹。
就在这时,唐川只听到了洞中出现了几声轻微的嗖嗖声。
不好!
唐川猛然一个俯身,险之又险的躲去了几支激射而来的弩箭。
他躺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暗中庆幸。
只是另外三名山贼怎会给他休息片刻的机会,一名山贼从正面向他扑来!
唐川来不及思考太多,一个侧身躲过一刀,身形却是不得不从最黑暗的角落逼迫到了萤石可以照到的边缘,从另外的黑暗角落,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他的身影。
那追砍着他的山贼仿若是不惜命一般,再次挥刀向唐川劈来。
退无可退!
唐川只要硬着头皮迎向这一刀,就在这一瞬,唐川却觉察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另外两处黑暗角落,再次传来了弩箭的破空声。
唐川此时正迎向身前山贼的奋力一刀,想要闪身已经迟了。
“噗!噗!”
两只弩箭一支射中了唐川左小腿,一支射中了他的左肩。
一阵剧痛传来,唐川整个人的身体向左倾倒,他顺势一剑,将身前山贼捅了个对穿,山贼的身体倒下来,正好为他挡住了再次袭来的两支弩箭。
“噗噗噗噗……”
接连不断的弩箭射到唐川身上的山贼尸体上,良久之后,再没有弩箭从对面的黑暗中射出,想必是那两名山贼已经射完了随身所带的所有弩箭。
又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才有两道身影从分别从黑暗角落中走出来,手里的长刀在萤石的照耀下如两道夺命白练。
唐川屏住呼吸,静待他们走近,然后一把抓住地面的一把长刀,呈半月状一个横扫,顿时齐刷刷斩断其中一人的小腿,再顺势收回长刀,斜上一刺,正好将刀尖刺入山贼胸膛,立马便有滚烫的血液顺着刀身喷溅而出。
另一名山贼见状,顿觉肝胆皴裂,就想要夺路而逃。
唐川站起身,从死的不能再死的山贼手中取下长刀,一个远掷,只听一声惨呼,那名已经跑了十数步距离的山贼身形猛然一顿,俯身倒地而亡。
唐川从身上扯下几块布条包扎了伤口,还好那些伤口虽然极深,但不致命。这种伤痛,他自信还是承受得住。
他忍着剧痛从地上站起,拾起一把长刀杵着地面继续向洞中而去。
今日他很多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来到这里,如此危险的境地,稍不注意就会死无全尸。
为了一个才认识短短数月的周二牛,可能就会再次搭上自己的性命,值么?
毫无疑问,不值!
他好不容易可以重新来过,难道不是应该更惜命才是?
来到山外的时候,他一只在质疑自己的选择,但当他看到大殿外面广场上,那些可能是修行者才能造就的场景,即便是离得这般远,他却觉得自己离修行的世界第一次那么近。
那一刻,他就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人若一生碌碌无为,就永远只能做一只小小的蚂蚁,而一只蚂蚁的愤怒,又能如何呢?如前世那般,被人的唾沫所淹死?被金钱所砸死?
不,当然不!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现在的他,已经重生了,世间种种,再无法阻挡他向前的路。
而那条路在哪里?
冥冥中,有一条隐形的线,将他引领到了这个世界,又将他引领到这个山洞中。
唐川看着身前的石阶,抬头看向高处的巨碑石坛。
他一步步踏上石阶,一步步,走向了那处。
终于,他来到了石阶上方。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一个更大的广场,比之大殿前的广场,不知大了多少倍。偌大的两座山,恐怕已经被全部掏空。
广场的上方,有一个巨大的洞口,一眼看去,可以看到洞外昏沉的天空。
无数的雨线从上方泼洒进山洞,然后再汇聚成一条条细流,沿着广场正中央石坛上扭曲的纹理四下流淌,最终流向广场边缘黑暗未知处。
唐川一步步走过坑洼遍布的广场,来到那座巨碑前,用手轻轻摸了摸石碑表面。
倏忽然间,有无数的灰尘散落。
待到尘土落尽,巨碑上显现出了数十个玄妙无比的大字,但唐川一个都认不得。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唐川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