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砚看着已处在失控边缘的萧北炎,内心也是惊骇无比。
此时的靖王殿下就像一只陷入绝境的巨兽,只要再受一丁点的刺激,都可能彻底狂暴或崩溃。
更糟糕的是,周舒砚清楚地看到,萧北炎的眼底开始有青红色的血丝漫上来。
他心中一慌,将萧北炎的袖子抓得更紧了一点:“你先冷静一点,你的寒毒要压不住了!”
萧北炎的手按在腰间的剑上,骨节清晰地突起,长剑在鞘中嗡嗡而鸣。
周舒砚一手探入袖中,翻出几枚银针,顺着萧北炎的几个大穴便要扎进去。刚一靠近,只见银针尖端便起了一层白霜,紧接着,便觉一阵暴戾之气涌来,让他手上颤抖,根本无法对准下针。
周舒砚到底文人世家出身,后来到军中虽然练了点拳脚功夫,却哪里是萧北炎的对手?眼见他这会儿什么话都听不进,心头大急,忽而急中生智,凑近萧北炎爆吼了一声:“你现在乱了方寸,要怎么找人?万一她就在某个地方苦苦等着你呢?!”
周舒砚恍若未闻,倒是木先生闻声而来,一见萧北炎的模样,虽不知他身体的问题,但到底属于修行之人,猛地提起一声暴喝。萧北炎手中的长剑嗡鸣声忽地一停,木先生踉跄后退几步,脸色也是苍白。
“殿下,清心方能理事。”他微微行了一礼。
萧北炎眼底的青红之色微微褪去一些,这才看清周舒砚和影卫们的惊恐之色,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将寒毒压下去了一些。
“呼——老天保佑!”周舒砚夸张地松了一口气,趁机上前几步,将几枚银针刺入了萧北炎的体内,待确定他果真稍微恢复了一些后,紧绷的神情终于稍微放下来了一些,严肃地警告,“你不能再轻易有大的情绪起伏了,再来一次,我可能再也控制不住它了。”
萧北炎神色冷峻,并不言语。
他依旧坚持要全程寻找白色狐狸,周舒砚好说歹说,最后把宫里的那位都搬出来了,终于说服了萧北炎,让亲卫明面上找人,暗中查房各家有没有见过什么奇特之事,影卫则暗地里寻访小白狐。
众人一四散开,萧北炎便也身形一晃,直接从周舒砚和木先生的视线中消失了。他也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但并不想停下来,似乎该下意识地四处寻找一番。
这大概是生平第二次,他对自己的生母生起如此强烈的怨愤之意。
头一次,是自己还是皇子时,宫中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大哥萧北铭察觉了,想要藏拙。但母妃本就是因着萧北铭才得了先帝多看几眼,如何忍得了再次处处矮人一头?天天唉声叹气,不知自己自来聪颖的儿子为何忽然“错误连连”,以至于对萧北铭责备得比谁都狠,萧北铭宽慰多次未果,叹息一声,再次搅入了浑水中。
终于,去的不明不白,无声无息。
萧北炎用了在边境多年的杀伐,来化解胸中的这股不忿,而今日,这股愤怒又熊熊燃起,连着多年前心底的那一点不甘,都一并冒了头。
此生最亲近的两个人,难道都要这么离开他了吗?
生平头一次,萧北炎这尊让异族闻风丧胆的杀神,几乎要相信起前世因果来了。难道真的是前世罪孽深重,才罚他这一世孤苦?
心念动时,脚下忽地用力,砖墙寸寸碎裂,轰然倒塌。萧北炎咬紧的牙关间,发出了一声闷痛的嘶吼。
他偏偏就不信了!
庆王府。
门客请示庆王如何处理这只小白狐。
庆王懒洋洋的睨了安瑶一眼,觉得手上还有些痒痒的,鞭子挥动了两下,又见安瑶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实在提不起兴致来抽,便撇了撇嘴:“能怎么办?拿水冲冲干净,丢兽苑去。”
手下吃了一惊:“兽苑?兽苑的大部分动物性子都野,这只狐狸又小,还不知在哪里受了伤,直接丢进去会不会……”
“那又如何?”庆王依旧懒洋洋的,丹凤眼微微一撩,“满城多少只白狐狸,还找不到几只来膈应康王吗?”
两人说着走向内厅,便有几个宫装丽人笑着围了上来,莺声燕语,殷勤小意。庆王纵声一笑,上前左拥右揽,头也不回地便往内室去了。
安瑶刚好微微睁着眼,隐约看到庆王哪怕包围在一片花红柳柳中,神色仍是恹恹的,没有半分喜色,只有一种百无聊赖和微微厌烦。
他的狂放和戾气与康王的放荡是截然不同的,后者纯粹是因为无知和蠢笨,庆王却隐隐有种强烈的情绪无法排解感。
不过……他说的兽苑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啊啊!
安瑶从两人的寥寥几句对话中想不出兽苑的情况来,但庆王的手下,已经是摇摇头,看安瑶的眼神跟看死物没什么区别了。
世人皆知,大萧目下的几位王爷,萧北炎冷峻,康王暴戾,庆王变化无常,端王君子端方。
庆王是已故的丽妃之子,继承了丽妃绝姝的容貌,却偏偏性子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前一瞬还是亲热无比的宠姬,下一瞬就可能从王府丢出去。又在府中建兽苑,闲来无事便看百兽相斗,以看兽类毫不留情的自相残杀为乐。
因此,庆王府中的兽苑,那绝对是一个戾气十足的地方。
虽说大型小型兽分开关,可这么一只气息奄奄的小狐狸丢进去,不论是到哪里,大概都是瞬间被活撕了。
手下人这么一认定,便也不怎么尽兴,随手泼了两瓢冷水在安瑶头上,将血污略微冲了冲,然后揪着她的大尾巴,头上脚下地就丢进了小型动物的栅栏中。
安瑶还没完全清醒间,全身的毛就整个炸了开来,若是人形,大概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这种浓重的血腥味,这种死亡腐朽的气息,让她一瞬间觉得回到了当初小白狐被做实验的院子。强烈的危机感本能地让她颤抖着四肢,一点点地撑了起来。
不能示弱,一示弱就会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