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还真是巧呀!”凌薇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眯起了眼睛,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瞧你前边嘴皮子挺利索的,那才学应当也很不错吧?我想想,一定要让你对个难点儿的!”
她这么说着,还当真认真地想了起来。
安瑶只觉得头顶乌鸦呱呱乱飞,忙不迭地拱手求饶:“……我错了,还请凌姑娘高抬贵手!”
嘴皮子利索等于诗文也出众?这姑娘什么脑回路?不对,她压根就是想为难一下自己,扳回前面被自己下面子的局。
安瑶这会儿真的肠子都悔青了,内心默默地训自己:叫你沉不住气,叫你掐尖儿,现世报来了吧?!
凌薇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低头看见安瑶的怂样儿,噗嗤一乐,心里的气倒是消了大半。
但是,轻易放过她还是不可能的,于是精致的下巴微微一抬,不假思索地就出了个上联:“我前儿个在父亲的书房见到一副未完成的上联,这么着,你来试试吧——楼外青山,山外白云,云飞天外。”
负责传话的人长长的腔调一落,场上稍稍静了一下。
这吟诗作对、雅集唱和,那也是讲究个分寸的。若轮到的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那前一人若能出个巧妙的上联,再由那大才子潇潇洒洒地联上,那是宾主尽欢,佳话一段。可若酒杯流到一个才学平平之人面前,那上头的人出难对,就是为难人了。
虽说本事不够,被罚也是应当,可这类雅集,说到底也是个应酬的活儿,有本事的展示本事,也不能让没本事的就断了活路不成?总要稍微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嘛。京城就那么大一个地儿,谁背后没点关系?万一日后用得着呢?
因此,众人心照不宣,若自己的下家才学不显,那就不出难对,除非是真的有意捉弄。
偏偏凌薇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只顾着自己性子,一张嘴就来这么个需要好好琢磨的对子。安瑶胡诌的这个名字,众人又完全没听说过,于是第一反应就是,呀,看来这姑娘得罚酒了。
端王妃眉头微蹙了一下,又很快放开,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场上二人——两人身份地位悬殊,凌薇想要小小捉弄一下那什么安姑娘,也不算大事,还用不着她出面打圆场。
倒是右相家的顾小姐,轻轻地扯了一把凌薇的袖子,以眼神示意她:你又何必为难人家?
奈何凌薇从来就不是一看看得懂人眼色的,依旧眉飞色舞地冲着安瑶开口:“怎么样?想出来了没?要不乖乖罚酒吧?”
安瑶本来很有些紧张。
在九年义务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她虽然喜欢诗词格律,但大多自己瞎琢磨,并没有下很大功夫,对对子只能算中规中矩,实在算不上出彩。而她酒量又相当差,这如果真的罚酒三杯下去,果酒也是有酒精度的,怕是直接就晕晕乎乎了。
若在平时晕一下也没什么,但今天不一样,国师府的那个怪人还在对面虎视眈眈,也不知道注意到自己没有,自己又正是在人狐之间切换不稳的时候,万一露点马脚,那还了得?
想到她穿越之初,天天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是“妖怪”然后喊打喊杀,就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凌薇的上联出来后,安瑶头顶的小灯泡“叮”地就亮了。
这题她会呀!会呀!真的会呀!
以前没事看的古今巧对一类的书中,完完本本就有这样的上联呀!
虽然对出对子来也会惹人注目,但比起当众露狐狸尾巴的风险,还是被人多行点注目礼吧。
想通了这一节,安瑶抬起头,冲凌薇眨了眨眼睛,胸有成竹地一笑,开口:“池边绿树,树边红雨,雨落溪边。”
端王妃眉头一挑。顾小姐一愣之后,眼中也带上了几分惊喜和欣赏。
待这下联一传开,轰地一下,河渠两岸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众人都颇为好奇,这京城中,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一位大才女。
端王坐在人群中,看着有些愣头青探头探脑地往河对岸看,不由笑骂道:“瞧你们那点儿出息,一会儿看不清人就能跑了不成?”
几名年轻的后生被他笑话得面上一红,心道也是,这端王府上的雅集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待散了再探听是哪家闺秀也完全来得及,何必弄得自己像个呆愣鹅子般呢?
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凌薇给下马威不成,反倒让安瑶大出了一场风头,心下再次忿忿不已,被顾明玉嘲笑了一番后,粉面涨得通红,气呼呼道:“这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小妮子,八成就是来克我的!”
酒杯一轮流到底,又从头来了三四轮,基本上河渠两畔的人都轮到过了,众人吃酒聊天,尽兴不已。安瑶又被凌薇找了几次茬,打着哈哈含糊了过去,眼见凌薇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开了,不由又起了偷溜的念头。
这下真得走了,不走等到真正散会就麻烦了……
一点一点悄悄地往后挪,忽然,端王府中由外向内起了一阵骚动。这骚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竟是以极快的速度推近着。
众宾客被惊动,纷纷看向骚动的来源。端王和端王妃起身,神色不虞,端王问下人:“前头发生了何事?何人如此喧哗?还有没有规矩了?!”
平日里再怎么亲和好接近,毕竟也是皇家出身,质问一出口,周遭的气氛立时便冷了几分。
几名匆匆跑来的下人面色焦急,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凑到端王耳边说了几句话。
托小白狐这具身体的福,安瑶现在的眼力绝佳,清楚地看到端王听下人禀报完之后,脸色又差了几分。他一甩袖子,大步地便向前院走了过去,下人急忙跟上。
然而端王殿下亲自出马似乎也不怎么管用,前头的骚动依旧继续着,并且很快就到了花园附近。
安瑶是一点儿也不想管端王府有什么麻烦,一心她的逃跑大计,正一门心思地往外挪呢,忽听有人喊了一嗓子:“靖王殿下闯进来了!”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纷纷议论了起来。
“什么?靖王殿下?他来做什么?”
“不论来做什么,这么明目张胆地闯端王府总不太好吧?”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安瑶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地转头看向骚动的方向,脚步一下子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再也挪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