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酒盏落地,瞬间摔成了几瓣。在一片靡靡之音中,显得格外刺耳。
正在兴头上的文乐县令身体一僵,面色一白,实在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地怎么就摔了酒杯了。再抬头一瞧,果不其然,靖王殿下已沉了脸色,眉峰一聚,便当真跟一尊煞神似的,显然很是扫兴。
文乐县令只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叫安瑶来扶?忙不迭地又退了几步,连连作揖:“下官该死,下官该死,两盏黄汤下肚,竟是连酒杯都握不稳了,还请王爷恕罪……”
其他陪宴之人在短暂的尴尬后,纷纷起身帮忙说请。这个说县令本就不胜酒力,近日又各种操劳,不慎失仪,也不是故意的。那个说县令是得以瞻仰靖王殿下尊荣,实在太过激动,这才失了平日的稳重,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好不容易说得萧北炎略略缓了颜色,大手一挥:“算了,本王不过吃餐便饭,别在底下恕罪来恕罪去的了。”
文乐县令松一口气,赶紧乖觉地起身,接过手下递来的一杯酒就往前凑:“多谢王爷,下官敬王爷……”
也合该他倒霉,方才请罪时退开几步,有一个小小的台阶。此时他殷勤地往前凑,不知怎的,莫名腿一软,足尖就在台阶沿上绊了一下,这次可没前头那么好运,咚地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扑在了地上,脑门刚好撞在萧北炎和安瑶坐着的桌前,发出一声巨响。
手中的酒杯划过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碎裂声清脆悦耳。
场面再度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发展,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上来搀扶。好在这一跤看似摔得惊天动地,但事实上地上铺了毯子,对县令来说是惊吓远大于实际伤害。
更要命的是,他接连两次在靖王面前出丑,此时已经完全不敢看萧北炎的脸色了。只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前,不住地磕头,战战兢兢地等候发落。
半晌,才听上头冷冷地哼了一声。
萧北炎把僵在一旁的歌姬推开,手中筷子一丢,面沉如水:“看来,今儿个有人是不怎么想让本王好好吃顿饭。”
文乐县大小官员全都抖了一抖,背后汗如雨下,简直觉得脑袋全都别在了腰上,只要这位大王爷一声令下,就全都不属于自己了。
周舒砚在旁边看足了好戏,这才轻轻咳了一声,敛去眼底的笑意,假意劝道:“王爷,我瞧着这夏大人也非有意,想是今日陪我们来来去去的累着了,不若大伙儿都早些歇息吧。”
“没意思。”萧北炎大刺刺地揽着安瑶起身,看也懒得看面如土色的县令,大摇大摆地走了。
周舒砚待他走得没影了,笑着示意众人起身:“没事了,王爷在军营里待惯了,性子比较直来直去,却是个面硬心软的,众位不必往心里去便是。”
刚从低气压中稍稍缓过来一点的众人:“…………”
你别往心里去一个试试?这位爷拉下脸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活阎王啊!
不过眼看周舒砚在危急时刻帮大伙儿解围,众人倒起了一些亲近之意,场面又热闹了一点。周舒砚嘴角的笑意不变,一一应酬起来。
安瑶被萧北炎搂着走进内院,忍不住趴在萧北炎肩上就开始笑。
萧北炎捏了捏她的脖子:“调皮!”
“哼哼,他活该,不但搜刮民脂民膏,不管灾民,还大摆宴席,大招美女。”安瑶皱了皱鼻子,“就摔一下,还便宜他了呢。”
“放心,便宜不了这家伙,过些日子把大鱼一网打尽了,本王摘了他的脑袋给你当球踢。”萧北炎道。
“还得应付他几日啊?”安瑶淡淡无聊,跟这种官场老油条打太极最没意思了。
“听影卫来报,最多后日,那帮大蛀虫们就该来了。”萧北炎笑着吻了吻她的嘴角,“毕竟不明白我的目的,他们也慌得很。”
安瑶点点头,忽地兴奋举起右手:“你看到没,我跟着木先生学一段时间,还是有所成就的!气劲啊,我竟然能凭空发出气劲了!虽然就能近距离整整那个酒囊饭袋,可也进步够快了哎!”
没错,文乐县令先前的手麻洒酒也好,后头的腿软摔跤也好,都是安瑶的手笔!
至于原因嘛……安瑶看萧北炎不说话,就盯着她闷闷地笑,警惕:“你笑什么?我小小戏弄下贪官你有意见?”
“没意见,只要你高兴,戏弄谁本王也没意见。”萧北炎微微挑眉,“不过呢,安小瑶,你早不发作,晚不发作,怎么就在刚刚格外看那老家伙不顺眼了呢?”
安瑶愣了一下,脸上稍稍红了一红。
偏偏身边这家伙,笑得还更大声了点,胸腔微微的震动带得安瑶也面红耳赤了起来,终于没忍住,侧身凶巴巴地一拎这家伙的衣襟:“还来劲儿了是吧?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哼!难不成你在可惜那两个大美人没把酒喂到你嘴里?!!”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温柔如水,美人当前,如水中月镜中花,怎么能不让人心动神摇?安瑶酸酸地想。偏生她理智知道那歌姬舞姬也都是受人指使,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说不得还是什么可怜人出身,迁怒是要不得的,只能任由心里头的酸水咕嘟咕嘟地冒。
偏生这个时候,县令看萧北炎不买账,还想过来凑个热闹,可不就是上赶着的靶子么?当即安瑶就不忍了,直接出手让他出了个大洋相。
现在想起来,还是气咻咻的。
萧北炎仿佛很享受她气呼呼的模样,眼中笑意满满:“小醋坛子。”
安瑶眯起眼来瞪他。
萧北炎失笑,俯下身便肆意地攫取起那属于他的甘甜来。
他的小狐狸,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安瑶推了推这人,淡淡不满:问题还没交代清楚呢!这人怎么回事!
被萧北炎更加不满地咬了一口:专心一点。
“来来来……夏大人,咱们再喝,喝,再喝一杯……喝!”忽然,一道醉汉的声音由远及近,晃晃悠悠,显然极不稳当。
安瑶倏然睁眼,唰地就将萧北炎推开,一张脸红成了个大苹果。
萧北炎意犹未尽,不满地转头,怒视破坏气氛的家伙。
却见周舒砚目光迷离,一手虚虚地举着一个不存在的酒杯,一手搂着个红衣似火的姑娘,一脸沉浸酒色的模样。看到萧北炎和安瑶,还嘻嘻地笑了起来:“王爷,安,安小瑶,来来来,再喝一杯……嗝!”
安瑶目瞪口呆:“这,这是彻底喝醉了?”
红衣女子到得近前,惴惴不安地屈膝一福:“王爷,姑娘……周公子他……”
正是那席间跳舞的红衣美人。
安瑶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周舒砚,一会儿看看美人:“这……”
这情形有点超出她预料啊……
只有萧北炎依然板着一副棺材脸,森森的冒着冷气:“演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