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游春稍稍放纵了些,就遇上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女子敢冲他扔板凳。不过是想泄个愤,又被那女子扔了些刚打好的锄头镰刀砸破了脸,还被一个丑丫头喊了一路强抢民女。
拜托,他身为今上的亲弟,怎么可能看得上那样的丑丫头?除非得了失心疯了。
然而更加邪门的事发生了,等到他怒火冲天地稳住了坐骑来追赶,只见那女子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往路旁的林中一跳,便似没了筋骨一般,那身破衣服贴在灌木上不动了。
“王,王爷……这,今天这事有点邪乎呀……”他身后有个纨绔声音有些发抖了。
“闭嘴,管她是人是鬼,今儿个本王非把这丑人多作怪的东西弄死不可。”康王撂下狠话,眼见离那身影越来越近,心里头却也泛起了嘀咕。抽出一支袖中箭,嗖地扔出去,扔歪了。
但那丑丫头真的一动不动。
“不是吧……”另一个纨绔胆子大些,眼见众人都有些惴惴,大着胆子纵马跑了上去,将腰间挂着做装饰的长剑一抽,一件刺了过去。
如入败絮。
他一愣,下意识地将剑尖一挑,却只挑起了一件轻飘飘的粗布衣。里头裹了两个棉花枕,又有东西啪得掉了下来,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其他人也赶了上来,定睛看去,只见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泥娃娃,褐色的泥坯,脸上涂了又大又红两坨胭脂。此时被摔碎在地上,只剩下半张脸,原本憨态可掬的模样登时变得诡异无比。
这才有了城门守卫听到的嗷一嗓子。
总有人是畏惧鬼神之事的,跟着康王的纨绔们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见到京都令尹都不怎么在意,却被一个普通无比的泥娃娃吓破了胆。
毕竟是鬼或精怪啊,大家都听过,可没几个人能见着的。
康王心头也是突突地跳,他之前嚣张嘴硬,不过是认定了有人在装神弄鬼。可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跑向林子,城门附近全是低矮的灌木,根本藏不了一个大活人,这人到底去哪儿了?
一时间,几个纨绔的脸都是绿的。
就在这惶惶然之际,一阵整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张康王最怕的严肃脸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康王两眼一黑,天知道,他见了靖王萧北炎就腿肚子抽筋,比见了母后和皇帝亲哥都害怕多了。
萧北炎很快地到附近弄清了原委,一张脸愈发黑了几分,伸手一探,抽了马鞭在手,不由分说地便抽了康王身后的纨绔几鞭子:“纵马伤人,你们可越来越出息了!”
“八哥!”康王的面上挂不住,想要阻拦,立刻便被萧北炎身边的人拦了下来,不由气恼,“让开,谁给你们的胆子拦我!”
然而,萧北炎已经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由他欺负而什么法子也没有的小皇子了。甚至,康王连他身边的人都呵斥不动了。
萧北炎毫无顾忌地教训了一通几个纨绔,再也不看康王一眼,吩咐左右:“将今日之事完完本本地汇报给皇上。”
“是!”手下应了一声,很快地便调转马头,得得地跑回了城中。
康王便是想要阻止都完全来不及。
被他嫌扫兴而甩下的侍卫们这才焦急地跟上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家主子的脸色会差成这样。
跑出老远的安瑶歪着毛绒绒的小脑袋,看到了萧北炎抽人的一幕,吐了吐舌头:算萧北炎有几分为民之心。
再想到自己那一箩筐的草药,安瑶又觉得心肝脾肺疼,可怜她两天来辛辛苦苦卖花的成果啊……就这么没了。
只来得及叼出一点小碎银。
连那个看着糙得可爱买下来藏在怀中的泥娃娃都摔了。
讨厌的康王。
安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安泰寺后山,冲着兴奋围上来的流浪猫呜呜叫了几声,今天没吃的啦。
连她自己都要饿肚子了,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萧北炎将面色难看的康王打发走,自己下了马,仔细地查看了那件大变活人的粗布衣。又丝毫不避讳地拨弄了两下棉花枕和碎了的泥娃娃。
要说这么个粗糙的泥娃娃能成精,他是丝毫不相信的,仔细查看后,他在衣服上发现了几根白乎乎的细毛毛。
再看了看那两个枕头,原本应当是用一根细绳捆着的,此时不知为何松了,散了开来。
萧北炎紧绷的脸上忽地露出了几分笑意,一闪即逝。
将手中的树枝一扔,靖王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想要显得腰肢粗一点还得绑棉花,看来也没多大本事。”
也就仗着鬼精灵吓唬人罢了。
声音颇有几分愉悦。
手下跟着他的兵士完全不明白自家王爷发现了什么,忽地便改变了主意,不去营里了,转而慢悠悠地走向了那些匆忙收摊的小摊贩:“方才那女子留下的东西何在?”
有人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大背篓。
萧北炎踱过去看了看,竟是亲自将背篓拎了起来。
“王爷?”手下的人赶紧要来接。
萧北炎却摆了摆手表示不必,招来暗卫,下了个没头没脑的命令:“京城内外注意收集消息,出现有什么特殊技能的生人便及时来通报,不论男女老少。另外……注意什么人会总是求购参类。”
“是!”影卫躬身退下,转眼不见了踪影。
因为天杀的康王,安瑶躲了好几个月没下山,康王那草包也就算了,她实在也没想到那天会撞着萧北炎。这靖王可不是好惹的,那日她前脚跑开,萧北炎后脚已经将她的卖花之事都翻得一清二楚了,甚至找到了她卖花那几日栖身的小山洞。
好在安瑶谨慎,没让人看到她往安泰寺这边走。
饶是如此,整个西山也时不时地有人转悠,还一看就是行伍出身的大兵。
幸好安瑶在山中住了几个月了,能大概听懂一些动物们叫声的含义,一听到代表危险的声音马上就躲起来,倒是藏得严严实实的。
京城中“康王爷调戏民女结果撞了鬼”的流言越传越盛,连带着当日城门外纵马之事也传开了,言官就皇亲国戚纵马伤人的恶劣性天天参康王,反正他们最不怕的就是得罪权贵。最终皇帝无奈,下令杖责当日一起胡闹的纨绔,康王禁足两月,罚半年俸禄。
康王本就身体不好,又受了惊吓,又气得够呛,砸烂了一堆器物后,倒是病了好几个月。
还是太后怜惜幼子,屡屡向皇帝求情,皇帝才渐渐地缓和了颜色。
只是这一年,也合该康王点背。调戏女鬼的流言传出不久,全国各地就闹起了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