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安瑶回忆起这饱受惊吓的一天,发现与别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秋日早晨,秋高气爽,她早早地扛着画材去外头写生。
临行前,葛大娘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又出去呐?”
安瑶发现画师这个身份对她来说还挺好用,因为其他人会默认她带点艺术气质,时不时地需要闭个关,时不时地还扛着一大堆东西到郊外或者热闹地儿对着画——反正葛大娘她们也听不懂安瑶“写生”之类的用词。
于是偶尔她变身不稳,回归到小狐狸模样躲在屋里睡两天大觉,也没人觉得奇怪,只会觉得她又出门画画了。
为此,安瑶特地在屋里准备了不少便于存放的吃食,以免自己变成狐狸出不了门时饿死……
“嗯呐,郊外的秋景正美,大娘您要不要一起去走走?”安瑶也笑着回道。
葛大娘坐在院子里洗衣服,一边洗一边摇头:“我就不去啦,你是有正经事儿,免得还被我耽搁了。再说,我也是闲不住的命儿,让我啥事也不干地闲上一整天,我非得闷死不可。”
葛大娘的家境其实非常不错,据说她丈夫跟着一个东家,以前在外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有意到京城来拓展一番,这才临时备了个小院子委屈一下。饶是如此,也比安瑶他们的房子大不少,布置也相当讲究,还跟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着。
但葛大娘还是每日里忙里忙外,按她的话说,就是闲不住。本来就是贫苦人家出身,没那个富贵命,每天做点事儿才安心。
有时候倒把两个丫鬟弄得坐立不安,总怀疑自己做事不够勤快。
别人家都是主人嫌下人偷懒,葛大娘家倒好,主人下人抢着干活。
感情上倒是真融洽如一家人。
安瑶知道葛大娘的脾气,也就那么一招呼,最终还是自己搭了个小马车,得得地到了西山著名的看红叶地儿。
这里离安泰寺不远,她先去看了看后山的流浪猫们,喂了它们一些食物。又来回地走了一段,寻了个风景绝佳的地方,将自己找人特制的小画板从肩上取下来,铺上毛毡,备了点颜料和墨,就着满山风景便开始写生。
这其实是这个世界不大常见的作画方法。这个世界更爱古法,总是一遍遍重复前人高度总结后的笔法,寻求古意。倒也有写生之作,但那往往产生于游玩时实在赞叹那美景,有感而发。像安瑶这样坚持临摹和写生各占一半的,几乎没有。
但安瑶在这一点上非常坚持,艺术也是要“接地气儿”的,特别是她这样高产的,不坚持写生,作品太容易走向套路化了。
一沉下心来画画,安瑶就逐渐忽略了周围的情况,反正她事先踩过点,这边时不时地会有人来往,不算太冷清,不用担心有人看她孤身一人,起什么歹心。
满山的秋意就这样一点点涌入了她的眼中,又一点点地落在了笔端。
等到安瑶心满意足地完成最后一笔,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时,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高大身影,不知在她身边站了多久了……
安瑶呆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跳了起来。哗啦啦,各种画材落了一地。
萧北炎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一把扶住差点没摔个狗啃泥的安瑶,一面接住刚画完的画,免得这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的心血白费。至于其他的就顾不了那么多了,雪白的画纸飞了满地。
“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安瑶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这男人到底怎么找来的?!
萧北炎一挑眉,故意问道:“你认识我?”
安瑶一怔,差点没咬了舌尖,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我好好地在这儿画着画,你这人好生无礼,怎的就悄无声息地站在旁边看了?”
“这就怪了,只许姑娘在这儿画画,不许本王在这儿看风景么?你大惊小怪吓了本王一跳,本王还未说什么呢。”萧北炎故意把脸一板,冷冷道。
“……”安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人也太无耻了吧,“你敢做不敢当!也不羞哦!”
“本王问心无愧。”萧北炎一板一眼地说。
不知为何,向来冷硬的心中蓦地冒出了一句充满酸气的话:方才她在这儿入迷作画的模样,便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冷面王爷被自己惊了一跳,深吸一口气抛开这吓人的念头,有些不满地盯着安瑶看了两眼。
身姿窈窕的女子,故意往不起眼了打扮。眼睛很大,灵动有神,鼻子小巧,此时正不高兴地皱着。基本与记忆中的人儿相差不大,除了脸上黑不溜丢的,额头还一大片疹子一样的东西。
萧北炎觉着不太舒服,凑近了想要细看。
“你干什么!”安瑶吓了一跳,匆匆避开他锐利的目光,胡乱地收拾了一下东西,转身就打算离开。
惹不起,躲得起。
就在她打算溜之大吉时,身后又传来一个悠悠然的声音:“这位姑娘芳名?”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安瑶随口回了一句。
萧北炎的语气就像猫在逗弄老鼠:“因为我觉得……姑娘相当面熟,似乎以前在哪里遇到过,可偏偏又不太想得起来了。”
安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飞快地回头瞄了萧北炎一眼,又见对方神色平静,似乎只是单纯的不解,不像起疑的样子。
于是大着胆子回了一句:“大约是我长相太一般,随处可见的缘故吧。”
接着,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大直男点了点头:“也是。”
“……”当着女孩子的面,说一句你长得挺好看会死吗?会吗?
安瑶恶狠狠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难怪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个单身狗。
萧·宇宙直男·万年单身狗·北炎恶劣地又抛出了一个饵:“但本王还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不是与旁人弄混了。”
安瑶脚步一顿:“您一定是记错了,因为我对您没有任何印象呢。”
心念电转间,她回身,皮笑肉不笑:“恕我直言,这位爷,您这搭讪的手段太老套了,早就过时了,实在不大符合您英武的形象。”
萧北炎:“……”
神特么搭讪手段。
安瑶一句话镇傻靖王爷,扛着画板飞奔下了山,坐着小马车一路回到住处,还扒着门缝疑神疑鬼地冲着外头张望了半天。
直到几个时辰后,确定某位王爷没有直接带人冲上门来的意思,才稍稍松了口气。
老早便在远处盯梢的影卫:“……”
因着这场“意外偶遇”,安瑶吓得在家里头躲了好几天,愤愤地画了一堆的靖王像,非常想扎他小人。
想来想去,又舍不得自己辛苦画的肖像,到底卷吧卷吧,随意塞到了角落里。
“世界啊,真是太小了。”安瑶拍拍胸口,坐了半天心理建设,“以后万一再遇上了,得淡定点。”
靖王府,萧北炎得知安瑶吓得几天不敢出院子的消息,嗤笑了一声:“胆小鬼。”
不得不说,这姑娘——或者说这小狐狸?——还真的总容易出乎他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