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无比的一声寒暄过后，萧北炎似乎便没有了要说的话，但也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位爷就那么泰然自若地杵在店当中，丝毫没有自己冷了全场的自觉。
空气中涌动的八卦氛围愈发浓烈和狂热，直让安瑶一阵头皮发麻，头大如斗。
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更是惊呆了，回过神来后忙不迭地搬椅子上茶水，走路时却有点左右脚打架。端着各种东西到了七八步开外，又纷纷止步，压根不敢轻易上前。
向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掌柜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笼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有点发颤。几次挤了笑容想要上前招呼，又怕弄巧成拙。
真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而是这靖王爷明显不是进来买衣服的，而似是有话要对苏姑娘（安瑶自称苏巧儿）说。
贸贸然打扰，万一引得人不悦怎么办？
在京城这种地方，万事都得谨慎为上。
安瑶的余光见掌柜的都快急哭了，内心哀叹一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上了。
“前厅喧闹，怕搅扰了王爷，王爷若是不着急的话……请移步室内用个茶？”
嗯，最好还是不要了，您老不是路过吗，一定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吧，对吧对吧！
但事情再一次没有如她所愿。只见萧北炎慢斯条理地点点头：“好。”
安瑶：“……”得。
认命地把人引到后头，上坐，奉茶。安瑶坐在一边陪着，小脑袋瓜转了半天，发现自己跟这位爷，貌似没什么可聊的……
聊公事？除了《流民图》勉强扯得上一点关系，他们之间可没什么公事，眼下显然也不是聊字画的气氛。
聊私事？抱歉，没熟到那份上。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还是其次，关键是安瑶的人形一共也没与他见上过几面，跟这种大人物，最忌交浅言深。
安瑶有些苦恼地看看不急不慢喝茶的男人，所以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好在呷了两口茶后，这尊金灿灿的、能闪瞎人眼的大佛主动开口了：“看不出来，你连制衣也这般在行。”
还真是一只多才多艺的小狐狸。
萧北炎把她的一点小忐忑都看在眼里。那扑闪扑闪的黑眼睛，微微拧起一点的眉，带着不解的小表情，莫名就让人想到一只皱着脸的小狐狸，一下子有些乐了。
安瑶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看来这还是位很容易自得其乐的爷。
好在有了个话题，她便乐得接了下去：“王爷说笑了，铺子里有的是制衣一辈子的老师傅，哪儿轮得到我来呀，不过是帮着做了点花样子，今日来看看反响如何。”
正好这待客的雅间墙上，作为装饰地悬了几幅刺绣作品。以前多用梅兰竹菊那一套，中规中矩不爱出错，但近来为了配合推出新的花样，一齐绣了一批安瑶的作品，早早地挂了出来。
她便虚虚地一点，示意萧北炎。
萧北炎抬眼一扫，略有些惊讶。
他当然知道安瑶最近在帮忙捣鼓些什么，也知道她擅画，但纸上作画与布上绣花，虽有相通之处，却也各有奥妙，绝非短时之内可以掌握。原本听暗卫来报，以为她不过是帮忙出出主意，方才在大厅又太多人，未及细瞧，现在这一看，竟是从未见过的风格。
寥寥几幅刺绣，有极简极雅的，有繁复华丽的，有活泼清丽的，都相当有巧思，且无一例外，图案都相当适合用来裁衣。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之前不是没有大店，高价聘些生活困顿的画者来画些花鸟虫鱼，然后由店中手艺最好的绣娘绣出来。但这样的绣品，往往容易出问题。
想象一下，一件长袍或长裙上，通身只有一丛巨大的牡丹或几株直挺挺的翠竹，再无其他修饰，岂不突兀得紧？绣娘自己添上平日里擅长的小元素又不搭，擅画之人多为文人，或多或少带些清高之气，也毕竟不愿真的将太多精力花在研究布匹上，总之，出来的作品当屏风或扇面一类还行，用在衣服上，却到底不大匹配。
皇宫大内自然有能工巧匠，但制出来的，多以雍容华贵为主，极尽工巧之事，富丽有余，变化不多。但看安瑶的这几幅，有的重图案花纹，有的重色彩的巧妙组合，有的则是简单图形的堆叠，却生生变化万端，极具巧思。
“本王见过江南上供的刺绣，精致典雅，但常见的，也不过小桥流水、梅兰墨荷一类，在细处用心，完全没有这般丰富。”萧北炎如实道。
安瑶眼睛一亮，短短两日，这可是她第二次被这冷面王爷夸了，不由地有点小骄傲。
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口中却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我瞎琢磨的……”
眼睛弯弯，像一只刚偷了鸡的小狐狸！萧北炎看她一眼，心中有些痒痒，忽地起身：“可否帮本王制几身衣服？”
“……哈？”安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可，可以啊。”
不是吧？大客户就这么来了？说好的用数年打通关节呢？说好的叩开权贵之门难如登天呢？
“那，那您稍等，我唤掌柜找两个师傅来帮您量一量尺寸。”安瑶后知后觉地激动了，“再将花样子拿过来给您过目。”
糟糕，她最得意的多在女款样式，男款的会不会太简单啊啊啊啊！
“不必了。”萧北炎有些好笑地看一脸马上要开始团团转架势的姑娘，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和藏不住心思的模样，怎么这么逗，“你来帮本王量。”
“至于样式，你定便是了。本王相信你的眼光，只要拿到成衣便行了。”
安瑶马上要往外冲的步子一顿，眨眨眼：“我不擅长量尺寸之事……”
“无妨。”萧北炎注意到她有些困惑又有些警惕的小眼神，好整以暇地解释了一句，“本王不喜陌生之人触碰。”
哦……
真够难伺候的。
莫非这人以前做衣服还得为难师傅用眼睛测啊？
还有，什么叫做本王相信你的眼光？换句话说，全权交给你了，所有后果，你一并承担。
也太考验人了喂！
在萧北炎看不到的地方，安瑶把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