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ris走后没多久,紧接着富子光就跟着追了出去。
我扫了眼四周,满屋子的人,满屋子的安静。
大家都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总要顾着些。
于是我拿起剩下的半瓶茅台,笑着站起来跟大家赔不是:“今天这件事都怪我,闹得大家不痛快,这点儿酒权当我向赔罪了。”
说着,我拿起瓶子直接对嘴吹,气势丝毫不逊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梁山好汉。
辛辣的酒一入喉咙便如同熊熊烈火灼烧,浓郁的酒精味顺着鼻腔钻进我的大脑,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果然我不适合当女主,喝了这么多酒,非但没有像Cloris那样弱柳扶风,反而还毫无形象的舔了舔嘴角细细点评。
“唔……口感绵长醇厚……好酒……好酒……我打扰大家了,今天的账我结!”我朝大家拱手抱拳,拎起小巧玲珑的戴妃手包就要离开。曜升起身想送我,被我一把摁在椅子上。
我抄起餐桌上的叉子抵在他喉咙上:“好好吃菜,好好喝酒,听见了吗?”
可能是我这副模样太吓人,曜升傻里傻气的点点头。
我瞬间换了张笑脸,老气横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高傲的挺直腰头也不回的走了。
怪不得别人都说伤心喝酒喝不醉,只会越喝越清醒。我脸不红头不晕的走出去结账,连走路拐个弯都是九十度的直角。甚至在前台小姐姐问我要签名的时候,我还用标准的楷书写下了我的名字。
小米在地下车库等我,结完账后,我小步颠颠儿的跑进了电梯,按下负一层后,我无事可做,只好靠在墙上盯着不停减少的数字。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富子光和Cloris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视线。
只见Cloris喝得酩酊大醉,她靠在富子光怀里,眼中饱含热泪,如果不是富子光的神色太过冰冷,倒真有些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感觉。
许是听到电梯铃声,他俩均朝这边看过来,见到是我,又同时愣住。
富子光真他妈是个渣男!一瞬间,我突然有点同情Cloris了。
但这种同情只持续了一秒不到就结束了,我想到刚才的茅台……生怕Cloris会发酒疯,于是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我赶紧松开环胸的手,闪身撤出了电梯。
事实证明我真是一猜一个准,下一秒Cloris就像个疯子一样朝我扑来,幸亏我走得快,而她又被富子光死死拦住,只能在后面大吼大叫。
“I hate you,Why you don’t know me? you should know me five years ago!”(我恨你,你为什么不知道我?你五年前就应该知道我!)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不由得思考起来,她说我五年前就该知道她,可那个时候富子光不是和……
我脚步一滞,整个人像是被雷劈焦了一样,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我想起来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了,当初和富子光并肩携手远赴美国的,琳姐在我耳边怒骂诅咒的不就是这个Clorics吗?
我不可置信的转过身,却见富子光紧紧捂着Cloris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电梯门渐渐合拢,视野所能及的地方越来越窄,越来越窄……
我大步冲过去,手指不停地拍着按钮,可电梯门依旧纹丝不动。我像疯了一样的爬上楼梯,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哐哐哐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楼梯间。渐渐的,我的速度越来越慢,可心却越来越痛,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割我的心头肉,让我痛不欲生。我像条脱水的鱼拼命的张着嘴,然后慢慢的放弃挣扎……
你瞧,小说里的故人重逢然后牵动所谓的爱恨情仇果然都是假的,原本狠心抛弃我的富子光,如今与家人重返故国,琴瑟和鸣恩爱得很,哪轮得到我手撕渣男小三。
我失魂落魄的走下楼,小米已经开着车等在门口了。上了车,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接到了詹旷母亲打来的电话。
不等我先开口,詹母就先告诉我:“瑞瑞,詹旷出车祸了。”
我心底重重一沉,顾不上其他事情,连忙问:“他人怎么样?”
詹母连忙安慰我说:“你别着急,是他自己活该!大晚上跟人跑去飙车,黑灯瞎火的,一不留神没看清直接撞到防护栏上了,脑袋缝了十几针,得,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静养。”
听见没出什么大问题,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行吧,这次您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他,都一大把岁数了……”
詹母打断我的话继续说:“是啊是啊,可偏就这样了他还不让人省心,刚才老陈偷偷给我打电话,说他不按时吃饭休息,整天净顾着忙工作……你说说……我真是……真是气死了!”
我安静的听着詹旷母亲说话,没吭声。
过了会,只听詹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好孩子,妈妈也知道你平时工作忙,可如果不是真的走不开,也不会打电话给你,你看……能不能回去帮妈妈照顾一下他?”
我正要开口说话,不料詹凌波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我妈去瑞士滑雪摔了一跤,左腿骨折了不能回去,我正在这边照顾妈,也没空回去。”
听她的声音应该是把电话夺了过去,我揉了揉太阳穴,随口嗯了声。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没人通知我?”
“这你就别管了,你平时工作忙,我们都不想打扰你。可现在不一样,家里就詹旷一个人,管家佣人再怎么尽心,说到底终究是外人,你是不是我们詹家的儿媳妇,是的话就赶紧回去。”
我揉着额头赶紧答应下来:“好,我明天就回去。”
“啊?我们已经帮你买好票了,等会儿把航班信息发给你。”不等我说话,詹凌波就径自挂断电话。
我哭笑不得的点开手机发来的消息,这位大姐几乎是让我搭着最快的航班赶回去。尽管知道她的名堂多,但奈何这次婆婆跟她是一头的,所以我也不得不依着她们的主意赶回去。
我心力交瘁,让小米赶紧开回酒店打包行李,然后又兵荒马乱的赶去机场。我连着几天睡眠不够,本来想在飞机上好好补一觉,结果飞机受气流影响颠簸得不行,噪音大得让人根本睡不着,我只好盼着它赶紧下降。
如坐针毡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挨到飞机下降,但偏偏天不随人愿,又遇上了强降水,飞机在地面上空徘徊了半小时,直到我晕机了才落地。
等我租了辆车,独自一人驱车回到詹旷家祖宅的时候,我简直快要累得人仰马翻。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脸,气色差得要命,整张脸像中小学生防近视作业簿纸的颜色一样蜡黄,原本扎的高马尾也松松软软的瘫下来,好似打了场败仗,没有任何精气神。
车开到胡同门口进不去,我只好推着行李箱徒步走过去。才刚下过一场雨,转眼间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就从乌云里钻了出来,皎洁的月光洒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银灿灿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可我没有心情去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月光将孤独的影子拉得老长,行李箱的滑轮声在一个四合院门口停下,我哆哆嗦嗦的摁下门铃,是老陈出来开的门。
他见到我回来,立即欣喜地朝里屋喊。
“先生,是太太回来了!”
我没说话,松开行李箱的手柄让老陈帮忙拎进去,然后独自爬上到二楼。
“我去客房休息,不要让人打扰我。”
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我不想开灯,也懒得洗漱,于是抬手松开乱糟糟的马尾,三下五除二的脱掉衣服,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梦里有广袤无垠的海,我被浸在里面,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溺死。我一直在不断的下沉,海水压得我喘不过气,五脏六腑感觉快要被压碎了似的疼得不行,我只好用力蹬上去。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我看见不远处有一盏灯塔亮着绿色的光,于是我奋力往前游……我游啊游,游啊游,可眼前突然出现了富子光的脸,我被吓得忘了动作,又重新掉回水里。
我想叫他滚,可是无论怎样我都发不出声,我只好朝他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的双手握成拳头,毫无章法的挥舞着,想打破眼前的幻影,他让我恶心,让我厌恶,让我深恶痛绝。可他偏偏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任由我开怀痛骂。
史铁生说过:“一个人质报复一场阴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自己杀死。”
我耗光了所有力气,索性一头扎进海里,企图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所有。
结果就在我快要接近死亡边缘的时候,一声久违的呼唤将我拽了出来。
半梦半醒之间,我好不容易费力的抬起眼皮,却又被一阵强光刺得又闭上。
“伊伊。”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喊我,一个是我爸,他已经过世了。还有一个是琳姐,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过我了。
我听得有些不真切,不禁慢慢睁开眼。
琳姐见到我醒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我的胳膊,对我说:“好点没?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儿水?”
我转了转眼珠子,打量四周:“我怎么在医院里?”
一开口说话,我发现我的嗓子和公鸭嗓没什么区别,都难听得要死。
“你都烧成肺炎了,你说怎么在医院?”顿了顿,琳姐又说:“老陈告诉我,你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出来,等詹旷把门踹开的时候,你都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吵架了?”
我摇头。
“不可能。”琳姐不信,然后压低声音悄悄告诉我:“昨天我刚到这儿的时候你还发着烧,詹旷给你喂水喝,你对他又是掐又是咬,还让人滚开……要说你俩没有苦大仇深,连我都不信。”
我叹了口气:“真没有。”
琳姐正要反驳我,却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立刻噤了声。
护士过来给我测量体温,见情况一切正常,又把药拿给我吃了才离开。
詹旷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房间里剩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我去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琳姐不自然的咳了咳,她不顾我眼中的哀求,毅然决然的走了。
我悄悄打量一眼詹旷,他的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想到他也还是个病人,我心里顿时就有些过意不去。
“坐会儿吧。”我哑着嗓子说道。
詹旷紧抿着嘴唇,目光微微闪烁,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暗了下去。过了很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像风一样若有若无的拂过耳边。
“那天我把你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你的半个枕头都是湿的。”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