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沐苏两人用过晚膳后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匆匆出宫。
第一次进宫时经过的连理宫,骆席初依旧对它记忆如新。
还记得来时,也正是黄昏吧,现下正值春天,门外的两盆桂花抽出嫩芽,似乎比从前长得更粗壮些了呢。
不过也难怪,在这后宫里,每天都有新的面孔,即使故人不在,也不会有谁会被记住多久,就像那苦情的澜妃,这宫中又有几个人会记得她生前舞姿婀娜,最喜桂花,常伴相思子呢?
“初儿似乎很喜欢那座宫殿,”身旁的沐苏看见她的注意力都是在那座宫殿上,轻声问了一句。
骆席初转过头看向前方:“些许。”
沐苏认真的看着她说:“我说过,只要初儿喜欢的、想要的东西,上天入地,我都会拿回来献给你。”
骆席初听完这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以前怎么没发现沐苏这人这么喜欢吹天说地的,这里可是皇宫,这满京上下所有东西都专属于天子,即使你再富可敌国也得不到天子手里的东西,除非他愿意赐给你。
她哼了一声淡淡回应道:“那你得问问皇上同不同意了。”
沐苏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侧着脸不说话了。
“陆一呢?”
骆席初还真想给自己两大耳刮子,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才想起陆一来。
不过好在在瘴山时,爹爹派人送了信来,讲了讲自己的近况,也说了陆一虽然还待在沐府,但人没事,只是一直被囚禁着罢了。
“好吃好喝供着呢,”沐苏摸了摸鼻头满不在意的回答道。
“在府里?”
“嗯。”
“如果我求你放了他,你愿意吗?”
“好。”
骆席初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
沐苏感受到她投来诧异的眼光,也回看着她说道:“他对我没什么利用价值,放了就放了吧,就算他去找了柳匀熙两人同流合污了回来讨伐我我也不怕,满京已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你若是见了柳匀熙,最好劝他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找个地方躲上一辈子,不然哪天我一个心血来潮,轻轻松松就要了他的小命。”
骆席初冷哼了一声。
“既然他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为何将他囚禁半年之久?”
沐苏摊了摊自己衣裳的前摆漫不经心说道:“只要他还在我手里,你们绝对想方设法也要回来救出他。”
“够阴险。”
沐苏邪魅的一笑:“多谢夸奖。”
回到沐府后的次日,沐苏果然履行自己的诺言,二话不说立刻就带着骆席初去见陆一了。
两人走到沐府后院一处幽静之地,这里隔着最偏僻的下人们住的地方还有好一段距离,在七拐八绕的穿过一片竹林后,一座孤独的竹屋坐落在眼前。
这地方好生静雅!
竹屋前是大片竹林以及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水,小溪之上,搭着一座一次只够一人独自行走的小木桥。
走过木桥,那守在竹屋两侧的侍卫向他两行了个礼。
沐苏双手一背气势凌然道:“他可还在里面?”
两名侍卫恭敬道:“是。”
沐苏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骆席初示意她跟上来,骆席初照做了。
推开门时,陆一一身干净整洁的正坐在木桌旁专心致志的看着竹简。
刚来时,骆席初就已经做好了看见他蓬头垢面,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可现在眼前的陆一,甚至还比之前在骆府时更加精神,连衣服都是新新崭崭,全身上下都难得看到一点皱褶,他似乎,还比之前胖了些。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放下竹简抬头望了过来,这一眼,就看见沐苏和骆席初缓步而来。
“小姐!竟然是你?”
他激动的小跑两步不可思议的看着骆席初。
沐苏握拳在嘴边假咳了两声说道:“这是王妃。”
陆一一脸不可置信,骆席初神色黯然的朝他点了点头。
“小姐...不,王妃近来可好?”
“挺好。”
“柳大人呢?”
“未知。”
提起柳匀熙,气氛一下就凝重起来。
为了避免骆席初再次伤心,她修养的这段日子里,沐苏不许身边任何人说起一个柳字,甚至连府里种植十几年的大柳树也给拔了。
他不知道昨日进了皇宫和贵人是否同她说起柳匀熙,但归来直至刚才,她的心情看起来还好不是很低落,现在刚好一点,陆一就这么笨头笨脑的说了这么一嘴,着实惹得他有些不开心。
他脸色一沉不耐烦的对陆一下着逐客令:“这大半年我养你养够了,都给你养胖许多,一顿吃六碗米饭,本王的沐府都快被你给吃垮了,好了,现在我放你走,你快滚吧。”
骆席初正想指责沐苏的不礼貌,没想到陆一抢在她的面前对沐苏鞠了一躬说道:“自从抓了我进沐府,王爷可从未亏待过陆某,不仅给陆某好吃好喝候着,还把家母也给接了过来精心照顾着,想必家母的身体已经康复,如此,陆某便不再多多叨扰了,这一别过王爷,咱们后会有期。”
骆席初更为吃惊,若这话不从陆一嘴里说出来,她根本连半个字也不会相信,沐苏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竟会待陆一这么好,他到底是给陆一下了什么药了?怎会惹得向来忠诚的陆一如此尊敬。
沐苏居高临下斜着眼睛看着他故作不屑的说:“走不走?不走就当本王刚才什么都没说。”
陆一微笑着收拾自己来时一些简陋的行李,简单告了个别就要往外走去。
骆席初见他往外走去,紧跟他身后轻声叫住了他在他耳旁窃窃私语道:“陆一,现在你多半回不去骆府了,这样吧,你去瘴山找柳匀熙,你两相互也有个照应。”
见陆一点了点头,骆席初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布袋塞到他手里。
“务必帮我把这个带给他。”
陆一重重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沐苏,大步离开了。
骆席初看着他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沐苏走出来,越过她的身边往外走去。
骆席初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一股脑的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全部倾倒出来:“你为何待陆一这么好。”
沐苏脚步不停的说道:“不想看你伤心。”
“那为何不一早放了他,这样囚禁着他跟让他受着皮肉之苦又有什么区别?”
沐苏一撇嘴说道:“他不是过得挺好的吗?还胖了,再说我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满身戾气的人,这半年来我差人天天给他送来修身养性的竹简,他看得挺好的,现在比以前更为雅致了。”
骆席初追问道:“你并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那你为何当初要血洗瘴山残害无辜之人,难道仅仅是为了威胁我回来吗?”
沐苏听完脚步一顿口气冰冷的回道:“那是侍佣杀的,不是我杀的。”
“有何区别?”
“大了去了。”
“那我再问你,你为何要杀文君公主?”
沐苏沉着脸回头望向她一字一句说道:“她不是为了救人才死的吗?再说了,她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