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自然还是从后门翻墙回去的,我们蹑手蹑脚地回了院子,把换下的衣服藏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我估摸着应当还未至寅时,宋嬷嬷就风风火火地敲我房间门,“小姐,小姐,快起来,快起来。半夏,白芷,快点服侍小姐梳洗,记得要隆重些。”房门被打开,屋子里瞬间变得敞亮起来。
浮生抬了一下眼皮,接着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阿舟先清醒了过来,坐在床边开口问道:“宋嬷嬷,怎么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咦?林小姐,您昨日不是在隔壁厢房睡下的吗,怎么和小姐睡一块了?”
听到这话,蒙着头的人睡意瞬间就消散了一半,勉强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叉开话题说:“嬷嬷,我爹不是进宫了嘛,今日又不去演武场,不用特意叫我。”
宋嬷嬷本来充满疑问的脸变得眉开眼笑,“噢,对,小姐,不是叫你去演武场,瞧我这老婆子,忘了说正事,小姐,是夫人回来了!还说要给你过生辰呢!”
“夫人,哪个夫人,小叔不是还没成亲嘛。”回应着宋嬷嬷的话,浮生心里暗暗想着终于混过去了。
昨日回来的晚,怕阿舟自己回去会惊动我的丫鬟,本想着等到早上起来我拖住半夏和白芷,给阿舟打个掩护糊弄过去,结果起床就被抓个正着,幸好我机灵,要不然被打小报告,肯定免不了爹的板子。
“我的傻小姐,奴婢说的夫人,自然是咱侯府的女主子,是您的母亲回来了。”
掀开被子直接就从床上光着脚下来,“什么!你是说我娘,可是真的,你确定没有认错?”这下真的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毕竟比起之前的话,这句话才是着实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虽然奴婢进府时没有服侍过夫人,但曾经还是见过的,而且夫人还拿着候府的令牌,小姐,你快梳洗一下,别让夫人等着急了。”
我转头看着阿舟,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阿舟,你快掐我一下,这是真的吗?”
“发什么傻,当然是真的,还不动作快点。”阿舟笑着说。
“好,对了,第一次见母亲,不能穿我平时的那些衣物,半夏,快找一些女孩子穿的裙襦来,还有还有,你们谁有脂粉,借我一些,用完肯定还你们。”
屋子里的人突然都笑了,我一脸茫然。
白芷说:“小姐,平常就是老爷要检查您学的功法,都没见你这么大阵仗。”
浮生撇了撇嘴,说:“笑什么笑,还不赶紧为你家小姐准备准备,小心我罚你去荷花塘换淤泥。”接着我把手交叉叠在胸口,继续说:“白芷,到时候你就没荷花这么幸运,能出淤泥而不染了。”
白芷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阿舟在床上招了招手,“浮生,你就不要吓唬她了,赶紧先过来把鞋子穿上。”
白芷感激地看了阿舟一眼,然后就脚底抹油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说:“小姐,我先下去给您找衣服。”
房间里吵吵嚷嚷,外面一直有人拿着衣物进进出出,浮生坐在梳妆台面前,半夏拿来了一些用作妆面的水粉和回回青,然后将回回青研磨的粉末,细细地替浮生描上眉毛,又用刷子抹了口脂,还说着:“小姐还真是好看,可惜奴婢这只有回回青,若是用上了那波斯人做的螺子黛,眉目定然能再增色几分。”铜镜中的人在半夏的巧手下,本来就出色的容颜变得更加富有生气。
宋嬷嬷替浮生梳了一个凌云髻,簪了两支镂空的金花步摇,换了一身绣着白鹭的白色交领对襟襦裙,外面罩了银红色的霞影纱,称托出女孩子十岁应该有的娇俏。
“阿舟,好看吗?”
“好看,你平时都只穿军中的劲装,还是第一次见你穿成这样,我想上官夫人一定会喜欢的。”阿舟嘴里说着,眼神却变得黯然。
我知晓阿舟定然是想到她母亲了,便走到她身边,轻轻拥住了她。
阿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没事的,你快去吧,别让上官夫人等太久。”
我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
在走去舒玥阁的路上,我怀着一种既期待又紧张的心情,期待着见到世人口中武艺高强、才情洋溢的母亲,但又有心里太多的疑问。
已经到了舒玥阁的门口,我停下脚步,用手捋了捋头发,转过头问白芷:“我现在的仪容可有什么不妥?”
“小姐现在的模样,是奴婢这十年以来见过最规整的样子了。”白芷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深吸了一口气,跨过了舒玥阁的院门。
院子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巨大的合欢树,然后就是合欢树下一身淡紫色纱衣的女子,头发梳成了朝天髻,发间斜斜地插着一只梅花样式的发钗,还带着一副淡紫色的玛瑙耳坠,她背对着我,抬头看着合欢树。
我走近她身后,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看着她的背影说:“母亲!”
看着合欢树的女子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脸上出现了愧疚和悲伤,眼睛里盛满了情绪,她闭上了眼睛,袖子中的手捏成了拳头,当她再把眼睛睁开时,眼睛里已经古井无波,手也松开了。
她优雅地转过身来,语气淡漠地说:“起来吧。”仿佛面前的并不是她十年未见的女儿,而只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这样的态度,饶是只有十岁的孩子也感到了不同寻常,心里的期待也慢慢变成了失落,心中满腹疑问此时也变得难以说出口。
上官玥看着面前的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容颜与她也有五六分相像,只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眸子十分清澈,整个人都充满了活泼和明媚。
上官玥敛下眼眸,转头对后面有些年长的人说:“茯苓,去和王府的管家准备准备请柬,中午以浮生生辰的名义宴请京城中五品及其以上的官员,元夕晚上大家都要自家团聚,所以中午的生日宴要快点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话语声一起一落,我站在院子里,有些手足无措,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她就打断了我,“你先下去准备准备今天的宴会,其他的事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