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初一过,张掖郡城正式进入宵禁。
郡城的大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兵,早已空无一人,但各个坊内,却门可罗雀、歌舞升平,好不热闹,与大街上的安静,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四方馆的大门虽然紧紧关闭,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大厅中人头攒动、欢声震天,粉黛佳人穿梭其间,劝酒声、划拳声、尖叫声、欢呼声不绝于耳,舞台上的歌舞伎们仍在卖力表演,场面之奢靡,让人无不惊叹。
但这些人,并不是普通宾客,他们都是跟随西域诸国公使,前来张掖郡城的重要臣工,大家各个怀抱美女,兀自在那里推杯换盏,双手亦不停的在他身旁的美女身上摩挲不止,与人前彬彬有礼的样貌完全判若两人。
就在这些人的上面,四方馆三楼的一个大型包厢内,一张三丈大小的圆桌旁,松松散散的围坐了二十多人,他们便是康老和以及西域诸国的公使们,而在他们身边,均留有一张空位,此时无人落座。
圆桌的主座上,正端坐着一名高鼻大眼、头顶卷发的年轻人,他便是高昌王子,因他代表的是高昌王,故被尊为主宾。高昌王子的左手边,端坐着一位裹有白色头巾的中年人,他就是伊吾屯设。而高昌王子的右手边,康老和正襟危坐、谈笑风生,依次与下坐的各国公使们不停寒暄着。
康大成则坐在主陪位上进进出出、忙前忙后,而他消失的这几日,就是奔走于西域诸国的各个公使之间,来促成今日的这个饭局。
康老和见菜已基本上桌,便举起酒杯,缓缓站了起来,众人见状,赶紧停止与他人的寒暄,房间内立刻变得寂静无声,康老和徐徐环视一圈,然后朗声说道:“尊敬的高昌王子,伊吾屯设,以及诸国的王公使臣们,康某代表西域商会,欢迎诸位的莅临!”
康老和说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各国公使却没有任何表示,因为大家都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康老和组这个局,肯定不是为他们接风洗尘这么简单,所以大家都很期待,康老和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康老和扫视众人一眼,心中已然明白,大家都是聪明人,如果不率先把话说透了,估计今天这饭是吃不下去的,毕竟大家都是西域各国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也不差这顿饭吃。
康老和再次把酒斟满,微微一笑后,开门见山道:“多年来,西域商会与各国通力合作,四处广开互市,不仅为诸国解决了各自的紧缺物资,还大大提升了各国间的经济往来,让大家纷纷厉兵秣马,民富国强。当然,我西域商会也从中获利不少,就这样,大家本该各取所需,其乐融融。”
“但是,看到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有些人可就不乐意了,比如说,经略河西多年的裴矩,以及隋朝皇帝杨广,他们正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资源,目的就是为了要夺我西域商会对于东西商路的经营之权。”
“隋朝要夺你西域商会的经营权,再怎么,也犯不着跟我们诉苦吧?”不知是谁突然插了一句,竟引得现场一阵哄堂大笑。
康老和也跟着笑了笑,待大家的笑声平息后,他又接着说道:“你们真的以为,隋朝仅仅是在夺走西域商会的经营权吗?你们可别忘了,在没有我西域商会之前,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而在和我西域商会合作后,你们又过的是什么日子!隋朝夺我西域商会的经营权,目的就是要掐断你们各国的经济命脉!”
听了康老和的这番话,现场立时变得鸦雀无声,康老和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嘴角微微一扬,继续说道:“如果隋朝接手了东西商路的经营权,你们能够想到这是什么后果吗?隋朝会大量低价向你们抛售丝绸和瓷器,用以掏空你们的国力,而你们稀缺的盐、铁、铜等资源,定价权又完全掌握在隋朝手中,他们想卖给谁就卖给谁,他们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诸位难道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后果吗?隋朝正准备一步步的削弱你们的国力,让大家彻底的臣服于他!”
“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如果隋朝真的控制了盐、铁、铜这些重要资源的经营权,你们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再发展军备,如果大家都想这么平平庸庸的,那也就罢了,但如果有人稍有异心,隋朝又可以扶持周边国家起来,将你轻松灭掉,到那时,大家就都会成为隋朝手中的棋子,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宰割。”
康老和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下,底下的众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因为康老和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击大家的内心,再低贱的人都有尊严,何况是一个国家,真心臣服是一回事,但被人捏着把柄强迫臣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终于,有人打破沉默,喊了一声:“那我们该怎么办?”
康老和很满意这样的反应,现在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思路进行,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九天后,杨广要在临松薤谷内召开万国盛会,为的就是要在大家面前展示隋朝的实力,好让大家彻底的臣服于他!但是,杨广让大家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隋朝就真的有那么强大吗?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几天前,骆驼城互市以及南城官市内发生的事,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但裴矩给大家的说辞都是实话吗?而且前两日,杨广的西巡大军,在大斗拔谷中折戟约有三分之一,就连杨广他本人也差点殒命于此,大家可曾知晓?”
“不是说就发生了个小小的雪崩吗?”
“杨广带来了三十万大军,折戟三分之一?这也太恐怖了吧!”
“杨广差点死那?说书呢吧!”
“我可听说了,这是天兵天将下凡,要断隋朝的根呐!”
“……”
康老和看着炸成一锅粥的现场,甚是满意,遂满脸笑容的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待会再和大家细说,但总之,杨广此役损失惨重,虽然他自己没有送命于此,但他的姐姐乐平公主却已西去,如果不出意外,大家明日都会收到参加乐平公主葬礼的邀约。”
说到此处,康老和见铺垫的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道:“今天我邀请大家赴宴的目的,就是希望我们能够通力合作、团结一致,在乐平公主的葬礼上,向杨广逼宫!让杨广放弃夺我西域商会的商路经营权,并请他让出河西之地,为我西域商会和诸国共同经营!”
康老和话音一落,现场立时炸开了锅,能够帮西域商会保住东西商路的经营权,西域诸国都不见得会全力相助,他居然还想瓜分隋朝的河西之地,大家无不觉得康老和已经疯了,遂讨论的异常热烈。
康老和笑容依旧,任由大家讨论着,待大家把意见都发表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们中的很多人,肯定认为我已经疯了,不错,如果这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我也会这么认为,但这并不是我的想法,而是隋朝某位通天人物的想法,只是康某不方便在此透漏他的身份,但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的是,这位通天的人物,完全可以取杨广而代之,而河西之地,便是他许诺给我们的报酬。”
众人立时沉默了,能够取杨广而代之,这个人不是太子,便是隋朝的某位王叔,而且北周八柱国的子孙们,各个拥兵自重,一有异动,肯定举国皆反,谁都有可能取杨广而代之,如果真有某位通天人物的许诺,事成之后,区区一个河西之地,简直就是再小不过的一份恩施了,但现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表态,因为他们很多国家,在隋朝面前真的太过渺小,如果此刻站队失误,甚至都有灭国的危险。
“不知高昌王子有何高见?”康老和知道大家的顾虑,便先从最有决定权的人开始入手。
“萨宝见笑了,我一定会将你的计划如实转述给父王,让他亲自来定夺,不过我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向外界泄露一分一毫。”高昌王子向康老和敷衍了一句,不过康老和能够得到高昌王子事不外泄的许诺,就已经很满足了,因为高昌国距离隋朝最近,他们处理与隋朝间的关系,比任何人都要谨慎。
康老和谢过高昌王子后,又将目光转向了伊吾屯设,伊吾屯设立刻会意,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朗声说道:“他杨广也不是什么好鸟,隋朝的南边和北边都已经被他平了,西边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干他奶奶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但转即,大量的人开始附和起了伊吾屯设,决定就此支持西域商会,帮他守住东西商路的经营之权,但也有一些人始终沉默不语。
“萨宝,你就说怎么干吧!”伊吾屯设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很简单,我西域商会向杨广逼宫之时,大家只需表明态度、努力声援即可,无需太过劳神,只是吧,这里的很多人,似乎都不太乐意……”
“奶奶个熊,今日之事,不愿参与者,我也不怪他,但如果谁将此事泄露出去,我让他,让他……”伊吾屯设打断康老和,朗声向众人说着,说到最后,他本想给大家找个粉身碎骨的范例,但瞅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拿什么给大家示范。
康老和的双手,在空中轻轻击了三下,张出尘瞬间推门而入,大家只觉一块红绸在自己周身绕了一圈,待大家看清楚张出尘的样貌后,她已站回到了康老和身旁,只见她左手抓着一只鸽子,右手握着一条小小的缎带,然后微笑着环视众人,造型显得很是潇洒。
“我的发箍!”其中一人突然惊呼道,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披头散发的坐在那里,脸上满是愤怒,而他的发箍,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张出尘的手中。
张出尘也不搭理那人,直接将他的发箍绑到了那只鸽子的左腿上,然后径直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只鸽子放飞了出去,片刻后,张出尘又将窗户关上,缓步来到了康老和身旁。
就在大家疑惑张出尘为何要做这些时,只见她拿起康老和面前的一根筷子,用力射向了那扇窗户,随着一声闷响,筷子插到了那扇窗户的窗楞上,而让所有人吃惊的是,那根筷子的末端,正插着一只鸽子,那只鸽子正兀自在那滴着鲜血。
张出尘缓缓走到鸽子前,从左腿上解下那根发箍,然后呈到了那人面前,“这发箍可是你的?”
“是又如何!?”那人虽然很生气,但对此并不否定,康大成赶紧派人呈上了一根镶满金丝的崭新发箍,那人才怒气渐消。
“出尘道长是在下的客卿,有隔空取物、千里杀人的本事,如果有谁泄露机密,她定会立刻知晓,杀人于千里之外!”康老和见时机已然成熟,突然收起笑容,厉声向大家警告道。
“不就是一些小小的江湖方术嘛,搞得跟真的似的……”突然有人不以为然的反驳道。
还不及那人把话说完,张出尘冲那人的方向轻轻一甩衣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人边上突然多了一位绝色美女,把那人吓了好大一跳,但他还是大着胆子,在那名女子身上掐了一把,当他确认这名女子确实是真人后,无不钦佩的向张出尘道起了歉。
张出尘微微一笑,在房间内不停的挥舞着衣袖,大家屏息凝神,立觉一股异香扑来,过不多时,大家的身边,纷纷多出了一位绝色如天仙般的美女。
当张出尘忙完这一切,走出房门时,大家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纷纷怀抱美女,各个丑态尽显,房间内立时充满了各种污言秽语,淫声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