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呵呵,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苦衷会让他们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
林修风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将对话继续下去。
他没有想到赵玉墨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六岁那年,我被一对夫妇收养,”赵玉墨说,“虽然他们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可他们待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可是林修风,那时我已经懂事,我清楚地知道我是个弃婴。即使他们待我再好,可我心里的阴影仍然挥之不去。我感激我的养父养母,但我总感觉我和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东西,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可我总觉得这层东西将我的心和他们的心隔开了,永远无法真正地贴合在一起。”
“我明白,我明白。”林修风握住了赵玉墨的手。赵玉墨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
“八岁那年,我得了心脏病。我以为我又要被抛弃,因为我知道,做手术要花很多钱,但对我的养父养母来说,这笔钱是一个过于沉重的负担,所以我不相信他们会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来承担本可以逃避的责任,所以我当时已经做好了再一次被抛弃的准备,我对他们说:‘让我走吧。’我的养母抱着我哭,我听到我的养父大声说:‘就算我和你妈都饿死也要把你的病给治好。’然后我哭了。
“后来手术很成功,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凑到的这些钱。我醒来后看到我的养母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她的眼角出现了皱纹,发丛中也有了白发,我对自己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这对我来说就是重生。我的养父母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从今以后,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发誓要做一个乖女儿,所以我每天都在非常努力地学习,除了优异的成绩,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回报他们。我们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也还是幸福,至少我有了家,我有了爱我的爸爸妈妈。
“我一直安静地成长着。从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我八岁之后的人生轨迹和其他的孩子没有区别,我以为我的人生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我以为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会陪着我一直到永远,我以为我与孤独无助的过去彻底告别。可是,我大三那年,我养父养母出去旅游,他们坐的是邮轮。那是他们第一次出去旅游,他们在船上给我打电话,他们兴奋地向我描述他们看到的听到的所有的东西,他们就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快乐。我挂掉电话,暗暗在心里发誓,我毕业以后一定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我要让我的父母去他们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我要让他们永远像现在这样快乐。
“可我没想到,那居然是我和我父母最后一通电话。因为他们乘坐的邮轮出事了。我去认领尸体,我看到我的父母被泡烂的脸,我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旁边的工作人员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我,直到我哭得精疲力尽他们才把我扶出去。当我捧着我父母的骨灰时,我再一次陷入到了无助与彷徨中,我感觉自己再一次被抛弃。我恨我自己,因为当初是我怂恿他们去坐邮轮,他们当时还害怕邮轮不安全,我告诉他们不会有事的。有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其实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
赵玉墨的情绪开始激动。
她的双肩开始颤抖,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泪水在白色的床单上慢慢地洇散开。
林修风抱住了赵玉墨。
他轻轻地摩挲着赵玉墨的头。
他说:“不是你的错,赵玉墨,不是你的错。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在被命运玩弄。没有人会怪你,赵玉墨,没有人会怪你,我相信,你的父母也一定不会怪你。他们怎么会怪你呢?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赵玉墨趴在林修风的肩头低声地哭泣。
林修风紧紧地将赵玉墨抱在怀里。他是能理解赵玉墨的痛苦的,因为他也是孤儿,他的父亲在汶川地震中不幸遇难,而母亲因违犯了死罪而被处以死刑。后来,他被现在的养父养母收养。
赵玉墨停止了抽泣。
她从林修风的怀里离开。
她低着头看着被泪水洇湿的白色床单。
林修风捧起赵玉墨的头,他用拇指轻轻地抚摸着赵玉墨脸上的红肿淤青。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有一刻他甚至想直接去亲吻她。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林修风说,“如果你不想说,那我不会强迫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遭遇了什么,究竟是谁下手这么狠。我想,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是乔治,”赵玉墨说,“我和他同居半年。”
“他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他为什么会打你。”
“他经常会打我,没有原因,他想打我的时候就会打我。”
“哦,我的天呐。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这个杂种。”
“是啊,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赵玉墨自嘲地笑了笑,“当时我刚刚毕业,没有工作,没有父母,而且因为一件小事和我最好的朋友吵翻了。我当时很孤独很无助,我感到迷茫困惑,就像现在一样,所以我经常去酒吧买醉,我试图用酒精麻醉自己。后来,我在酒吧认识了乔治。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绅士,懂礼貌,很关心我。其实我并不知道绅士究竟是什么,而我对于所谓的绅士的印象都是从欧美影视剧里看到了。”
“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绅士,”林修风说,“所谓的绅士只不过是给丑陋的灵魂带上华丽的面具。这就像美国大片里的美国英雄,现实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我依然被他迷惑,加上我的英文还算不错,所以我和他的交流没有任何的障碍。他说我很美,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去美国生活。我不知道他在美国的哪座城市,甚至不知道他的工作是什么,我对他一无所知。我只是说我愿意,我说我想离开这里。他带我来到了美国,帮我办好了我需要的一切东西。我感激他,我对自己说我要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