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已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叹气了……
小姐回来已逾十日,却只窝在东尚阁看书睡觉,让她好生无聊……
未进京前,她想着小姐幼时丧母,父亲不疼,祖母厌弃,后进门的继母又十足伪善,,迫使小姐才八岁就不得不离京去乡下庄子上才得保命长大……如今小姐已快要19岁了,虽然她觉得她家小姐天人之姿,凡人难配,可这按照世俗眼光及笄就相看人家,更有甚者未到年岁就被说亲的踏破了门槛,所谓好女百家求,哪有像小姐这个年岁了长辈还不管不问的……但丞相府好像是彻底忘了小姐这个人一样十余年不闻不问。
这次小姐自主回来,她觉得肯定会引起相府小人的嫉恨,然后小姐就可以借此挑起事端,进而一步一步的让他们把欠小姐的都还回来……
霜华这近半年都有勤练武功,一早就打算陪小姐回京大杀四方,让他们跪在小姐面前磕头忏悔……可是……
双华耷拉着脑袋想不明白,她家小姐回来后怎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论修身养性庄子上更好呀,不报仇那还回来干嘛?
啊……霜花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下,难道是因为那天?
那是他们回府的第三天晚上,小姐都已经让人去准备,要沐浴就寝了,相爷却突然出现在东尚阁,一身疲惫满脸憔悴,像是老了许多岁……
相爷走后,她和明月进去,看见小姐坐在黄梨花木的梳妆台前静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前放了个打开着的如意云纹包角梧桐木小盒子,里面有几把钥匙……
后来他和明月才知道,那是小姐的母亲——夫人留下的嫁妆,以及嫁妆中铺子庄子这些年的产出,还有逢年过节镇北将军府派人送给小姐的礼物……这些东西万氏和老夫人当然都想占为己有。
霜花可是听说了的,镇北将军府在整个大秦都赫赫有名,是秦皇室高祖开疆定国的功臣,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将军府的好些物什儿都是早已绝迹的珍品,世间罕有,宫中现在都尚未可寻……
而夫人是将军府近三代唯一的女娃,甫一出生就被全家人放在掌心里宠,当年将军嫡女嫁于翰林编修沐远时,十里红妆万千豪嫁,连宫中好多人看着都眼红,就更别说后进门的万氏和向来喜欢撑场面讲面子的老太太了。
因着这事儿,婆媳俩联起手来没少和沐远闹过,但相爷很是坚持并亲自派得力下属去守着嫁妆和铺子,不许任何人染指……并一早就声明将来这些东西都是要留给沐锦曦的…想到这霜华觉得在这方面这沐远还是挺义气的…嗯,如今这份嫁妆算是真正回到小姐手里了。
可小姐也不能被这些小恩小惠就收买了呀,这本就是夫人留给小姐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怎么就能这样和他们算了呢?
哎……想到此霜华又泄气了,小姐……也太淡薄名利了啊……啊,她都要抓狂啦。
等霜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当她还在东尚阁的小花园儿里抓狂的踢着石子的时候,明月来找她让她去换身男装,说是要出门。
还未等她用她那常年慢半拍的脑子思考缘由的时候就看到东尚阁主院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手持书扇的少年郎……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明月的调笑以前还不信别人说什么眼如铜铃,今儿个可算是信了。
然后当霜华脑子里终于浮现“这是女扮男装的小姐”这几个字的时候,她家小姐已经微笑着无视她了……
今日是宫中大办赏花宴的日子。在京官员夫人子女都被允许进宫参加,为的就是选出前往雍国的和亲公主……
若往日低阶官员的夫人千金,谁能够参加皇后娘娘主办的赏花宴,那都是极荣耀的幸事,可如今谁也不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换句话说,就算是将女儿视作棋子,那能够为家族提供价值的棋子也远比一颗空有虚名,远在他国的废棋要有用的多,……别忘了这可是战败国的和亲公主,去了雍国能保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
话是如此说,进宫,还是要明礼仪、正衣冠的。是以沐锦曦回京后的这几日里,京中裁缝铺子、首饰铺子、胭脂铺子日日俱是人满为患。
京中大小路上随处可见或停候或赶路的马车和戴帷帽的富家小姐。
明月暗自琢磨小姐今日出门未尝没有避开人流的意思,,,,
有意无意,沐锦曦主仆进了一家秦京有名的奉明当铺。
“客官,您看点什么”甫一进门,就有伙计笑眯眯地迎上来。
沐锦曦轻敲了两下手中的折扇,打量一番发现店内此时除了她们并无来客,遂问出了声。
那小伙计显然也没料到这位看起来身姿不凡的小公子上门第一句就问了一句与店内任何货情都不相干的话,虽然很是诧异可还是照实回了话“客官,您说笑了,这当铺做的不就是清闲生意嘛……要是每天都像那首饰铺子似的都排着队上门来,可不就坏了嘛……”小伙计一直笑着,面容很是亲切。
沐锦曦听后挑了调眉又深深看了一眼这伙计才作罢,始终上扬的嘴角昭示着今日她的好心情。
“伙计,给你们老板看看这个东西,自然就知道我们公子要什么货了”霜华拿出一块纯黑色交给了他。
还别说,霜华性子确实要比明月来的跳脱一些,可也是相比明月而已,在外人面前她表现出来的谨慎沉稳一点也不必明月差,也就是在自家主子前面,她才烂漫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事实上,沐锦曦知道,她的武功比明月还要略胜一筹,办起事情来也是丝毫不含糊……
未等片刻,就有声音从内楼上传来,沐锦曦仍漫不经心的四处打量着。
江帆甫一下来,就看到了那个恣意风雅的身影,脚下不停甚至还有几分匆忙“怠慢,怠慢。不知贵客上门,实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江帆揖礼行的端正又急切,像是头一回入私塾见到夫子的童生。
“公子,请内室一叙”江帆语气很是诚恳,是奉明当铺一干人从没有见过的
沐锦曦只看了一眼,轻点头,不置可否,随江帆而去。
店内又恢复了安静。
“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刚才的小伙计吃了坐堂一记爆栗忙笑着应是跑开了,却止不住腹诽,他怎么觉得老板刚才很是激动呢……念头一出又马上否定,奉明当铺在京几十年的底蕴,谁见到老板不得看三分薄面……遂摇摇头不想了……
那小伙计没看错,江帆很是激动。
一向沉稳飘逸的他竟慌乱地连房门都未合,就俯倒在地,结结实实的行了个稽首大礼,神色恭敬,语调却是哽咽的变了声……
“奉明当铺江帆,见过主人,代表江家列祖列宗,叩拜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