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所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的屏风,遮挡着一道人影。透过那半透明的隔层,能隐约看见几人的身影。
黎子棠张了张口,把所有的话都默默咽了下去,她身旁的年轻女仆,将她按回椅上,摇头示意。她默默看向前方,唐衍背对着她,在宽敞的厅房中显得那么势单力薄。
即便她有多么想告诉他,他并非是一个人,可思及那天分别以后的情景,她终究还是压抑着想要奔向他的冲动,
唐老夫人的那一席话,犹在耳侧。
“阿衍有和你提起过他的亲生母亲吗?”
茶座对面,正是商界人人敬畏的唐老夫人。而此刻,在黎子棠的眼中,她不过是为孙子烦忧的老夫人罢了。
她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唐老夫人见面。
“他几乎没有跟我提起过家里的事。”
或许平日的唐衍看起来很健谈,但他仅止于热衷自己以外的事。她受尽他的宠爱,却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这也是黎子棠为之愧疚的事。
见她陷入了沉默,唐老夫人径自开口,像在述说着他人的故事:“她曾经是个街知巷闻的驻唱歌手,虽然不火,但她的歌声也的的确确打动过不少人。”
偶然的机会下,她被星探挖掘,逐渐走入了公众的视线,但也卷入了唐门的纷争。
在舞台大放异彩的她本来星途无量,只可惜她遇见了唐志旭。双方很快便陷入了恋爱,即使反对的声音不断,却无法阻碍他们要在一起的决心。
可不被祝福的恋情注定是艰辛的,随着负面的声音越来越多,唐老夫人做下了决定。为了儿子的前程以及死守武林世家的秘密,唐家阻断了女方在娱乐圈的所有资源。
很快,女孩的名气在娱乐圈一落千丈,甚至被捕风捉影的媒体大做文章,让她背负一个又一个致命的丑闻,不久后她行踪不明,从此淡出了演艺圈。
唐志旭最终还是依照家里的安排娶了刘琪,却如报复一般,从此风流成性,将族内家业抛诸脑后。在他死后的多年,唐老夫人才得知了,原来唐志旭一直以来仍在与旧爱联系。
她被保护得很好,只是她不曾想,唐志旭再也回不来了。直到她死去,也没能与挚爱见上最后一面。
她的墓碑凄凄凉凉,甚至没有任何冠名,仅有她生前的艺名小麦芽,而她与唐志旭生下的儿子也不知所踪。唐老夫人在调查孩子的下落时,顺藤摸瓜得知了当年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买通媒体抹黑小麦芽的幕后黑手,正是刘琪。
“为了给他母亲正名,阿衍答应我的要求回来唐门。”唐老夫人打量着黎子棠,深不可测地抛来疑问,“他注定活在黑暗中,但无妨,我们唐门从古以来,便是与黑暗为邻。”
看见黎子棠满脸不解,唐老夫人只是笑笑。
“那么活在光明中的你,又能否接纳那样的他?”
几乎是毫不犹豫,黎子棠肯定道:“不管他变成怎样,过去是什么样子,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她那坚定不移的眼神,让唐老夫人为之一动。
“那么让我看看你的觉悟。”
回忆到此处,黎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随着屏风后的唐老夫人宣告,她轻轻推开屏风一侧,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走了出来。
唐衍不禁怔忪,几乎是一瞬间,他勃然大怒,对唐老夫人质问道:“为什么要将她牵扯进来?”
“我知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但阿衍,你总归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唐老夫人看向玉龙杯时目光如炬,“江山美人自古两难全,是要继承唐门,放弃你的爱情;还是选择共度余生的另一半,放弃所拥有的一切,从今和唐门划清界限?你若放弃一切,那将会由誉书来承担你所失去的。”
这道选择题,震慑到的不止是当事人,连同唐誉书也为之惊愕。言下之意,如果他选择了成为唐门的领袖,那么他也将失去黎子棠。
“奶奶,就算按你说的做,棠棠也不可能会接受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唐誉书理智地分析可行性,想要得到与能否得到,他对现状一向头脑清醒。
岂料,黎子棠的答复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震惊。
“没有人逼迫我。”
唐衍大惊失色,他猛然紧握住她的手腕,生平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道:“不要闹,不要拿你的幸福开玩笑。”
撞入他深邃如墨的眼中,黎子棠忽然鼻子一酸,有了想哭的感觉。
这哪里是给他们兄弟俩的试炼,分明就是对她的考验。如果她执意要和唐衍在一起,那么他永远都无法为他的母亲讨回公道,他在唐门也永远无法抬头挺胸。她不愿他再承受任何诬蔑和孤立,她想唐衍能够在阳光下前行。
“我没有闹。”黎子棠笑着,扯下了手腕的大掌,“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不太合适,我好强又任性,我需要人包容我。而不是……”
“别说谎了,那种漏洞百出的违心话。”唐衍重新紧握住她挣脱的手,逼迫她看向自己,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抓痛了她。
唐誉书掰开他,将黎子棠护在了身后:“你真难缠,她不是已经明确拒绝你了吗?”
“那……我选择放弃。棠棠,跟我走。”唐衍想要将黎子棠带离此地,她却再一次拒绝了。
她将手心护在身前,再次逃避他的目光,抛下决绝之词:“我不要,我要跟唐大哥在一起。”
三人焦灼地对峙,刘琪再也站不住脚了,愤而指责道:“谁管你要不要,还想赖在我们誉书身上?”她埋怨地看向唐老夫人,“妈,这也太有失公正了!凭什么根据唐衍的选择,来安排我们誉书的将来?按我说的,既然唐衍愿意,就让他和这丫头双宿双栖去,誉书可是要担起唐门未来的人,我不答应用这么儿戏的方式决定继承人。”
唐老夫人却看向唐誉书,面上显露少有的慈爱:“那么誉书你是怎么想的?”
“我……”唐誉书余光瞥见神色紧张的母亲,他下意识又看向了面前的黎子棠,她也同样回视向自己。一双秋水剪瞳,仿佛倒映着他的茫然无措。
这并非一个无解的选择题,权衡利弊,他必然会选择舍弃儿女情长。可心头曾被面前这个女孩所温暖过的地方,仍旧炙热着,叫他难舍难分。
“誉书,你快说啊!”刘琪推着他,逼迫他作答。
最终,唐誉书无力地垂下手臂:“我想成为唐门的领袖,那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听到满意的答复,刘琪立即眉笑眼开:“妈,你也听见了?领袖自然是能者居之,我们誉书从小刻苦学习,他有多优秀,大家有目共睹。守护一族是领袖的职责,却成了别人口中的累赘和苦差。”
“也对,能者居之。”唐老夫人赞同道,她从锦盒中取出玉龙杯,将它置放在茶几上。这时候身旁的仆人意会到她的意图,适时递来了一瓶酒。她举起盛有酒液的玉龙杯,如此说道:“我们唐门的镇派之宝,不仅是一族领袖的地位象征,还是血脉代代相承的证据。你们两个喝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