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死了啊,家中无老人,膝下有一子,怎么看都是人生一大幸事。不过这几天,可得好好切切洋葱了,不哭红了眼,哪对得起当初自己寻死觅活嫁进来呢?
二八年华素露湖初见李渝,便觉惊为天人,此儿郎好生俊俏,于是大着胆子问其姓名,约其共游湖上,他和他的友人笑着应了,那时候我问他可有家室,他目光从盈盈湖面转向我,琥珀眼眸淡笑含情:”镜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怎能不动心啊!怎能不动心?
当时我多想船夫将船驶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斜阳晚照,船停了,他笑着站在岸上对我伸出手:”女儿含娇,半江瑟瑟半江红。“我当时痴迷了,也慢慢伸出手搭上去,他拉我上岸。我原以为,我的爱情,也这样上岸了。
回家后,当晚我就告诉母亲自己有了心上人,此人名唤李渝,是一名秀才,明年说不定能得个举人回来。母亲见我含春的样子,直笑女儿大了,然后派人打听。半个月后,母亲告诉自己,此人过于风流,只怕不是良配。
我有些迷惑和不安,便问母亲:“他如何风流?家中妻妾成群?”
“不是,一个妻妾也无。”母亲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有嫖赌等不良嗜好?”我继续追问。
“没有。”
“那如何不是良配?”
母亲看了我半晌:“他有一好友,名唤邓訾,据说二人一同长大,过于亲密。”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母亲只管放心好了,那日游湖,邓公子也在船上的,二人只是多年好友,过于亲密我是一点也没瞧出来呢。”
母亲正想开口说什么,父亲推门快步进来:”清儿你太天真,这个李公子非良人,你就忘了吧,为父绝不会把你嫁给那种人。“
听父亲这么说,我也急了:”如何不是,他家中既无妻妾又无不良嗜好,有才华又丰神俊朗,如何我就嫁不得?“
父亲看着我:“那你说说,他为何二十四岁家中一个妾侍也无?若他和那邓訾只是一般朋友,又怎会传出那些流言蜚语?”
“无妾侍,那是因为李公子洁身自好。至于他和邓公子,我是亲眼见着的,二人光明磊落,绝无苟合,兴许是某些嫉妒李公子的小人在背后嚼舌头罢了。”我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还点了点头。
父亲却是语气决绝:“小人?你是指你的父母还分辨不了小人言吗?”
我当时也气了,脑子一糊涂,抬头便回:“我自是担心父亲老眼昏花,识错了人!”当下讲完我便后悔了,自己从不曾顶撞过父亲,也很爱戴他,可是为了情郎,我竟也强撑着不道歉。
父亲见我这态度,只拂袖走了。母亲见状让我不要固执,跟着父亲走了。当晚我就被禁足,说来也可笑,后来我竟选择用绝食来抗议。
抗议了两天脑子居然还活络起来,骗了白云就溜出房门,翻了院墙偷溜出府,想着去找李渝,可我并不知他家住何处,只想着上次游湖他好像偶尔会去曦坊东学堂授课,我打定主意就往那边跑。
是我最倒霉的一天吧,到了学坊门口,刚好撞见他出来,我跑到他面前只来得及说一句:“李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随后因为多日未进食,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又在自己房间内。还以为找到李公子只是一场梦,谁知母亲过来告诉我,当时李渝抱着我将我送回,满曦坊皆在传洛城珠宝铺陈掌柜的女儿同那李举人私定了终身,尔后,李钰的母亲差人上门提亲,父亲大怒,竟也不再插手,我如愿以偿在十月初八,嫁入李家。
本以为自己嫁了有情郎啊,家中只有婆婆和李渝,无多余姑嫂,婆婆待我亲切,从不曾为难我,我当时觉得,只怕这世上没有人如同我这般幸运了。自己一定要让父母看看我有多幸福。
洞房花烛夜,李渝没有碰我,他遣了仆人,在外间睡下了,我有些不安,又自以为是他体贴我太累,可实际,他从未对我说过半个字。
第二日婆婆身边婢子春桃收走喜帕,见没有落红,婆婆却也没说什么,只叫我安心。我就这样,每天送李渝出府,待李渝回家,徐悠然约我,我也拒绝不出去,她只好写信来骂我,我也就告饶回了。
直到两个月后,邓訾大婚,本以为他会带我去出席好友的婚礼,结果并不曾,我掩藏自己的失落,只将备好的礼物交予他,便送他出门了。那一天,他玩至午夜方归,是邓家家奴送他回来的,我见他浑身发烫,醉得不行,便叫上白云一同收拾。白云端来温水,我拧了帕子,准备给他擦脸,只听他突然呓语:“邓訾...邓!訾!你害我害得好苦!我是如此....如此地....爱着你啊。”
哐当!水盆打翻在地,白云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而我眼神却已不知该置于何处。脑里如无数团线缠绕在一起,可往昔那些等待、寂寞、煎熬,却也随着这些线明了了。
第二日,李渝恢复清明。我问他:“为何娶我?”
“家母让我娶妻。”
“为何是我?”
“邓訾说你可爱。”
“那日湖上,为何撩拨我?”
“嘁,好玩罢了。”
倔强啊,倔强的我。最后也没有找他讨要一封休书,只和徐悠然文霏游玩,和曦坊落雪斋的罗雪娘子研究那胭脂,爱情,好似忘了。
一年后,冬天,很冷。
李渝抱回一个孩子,邓訾的,邓訾全家葬身火海,她娘子一把大火烧死的,只得这个婴儿被放在一个木桶里,置于门外。据说邓娘子生产那天,邓訾和李渝在一起,邓娘子婢女赶去找邓訾的时候,撞见了不该见的。
我问李渝抱回这个孩子要如何,他红着眼眶,第一次,对我低声下气:“阿清,我知晓你是好人,这孩子,养大吧,当做我们的孩子。”
我当时只恨自己为何眼瞎,看上这么一个人,我正要拒绝的时候,婆婆赶来了,她也开口求我留下这个孩子,为李家留个后。
我看着他们,原来婆婆一早就知道李渝的龙阳之癖,所以风语一传,便派人来求亲,所以从来不曾苛责过我,当时想哭啊,却忍住了眼泪。
“好,这个孩子我留着,但以后,我要做什么,你们都不可拦我,否者,李家就再无后人。”
他们点头应了。我算是得到了自由吧,可我真的自由吗?
弘哥儿一岁的时候,婆婆去了,临死前她看着我,眼神充满愧疚:“你知晓,为何李家只有李渝一个孩子吗?”
我睁大了眼。
她点了点头:“对不起,让你成为第二个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快乐。”
婆婆的死,却好像点醒了我,我的一生不会为了李府这个虚名而活,不会为了给别人看而活,我要为自己啊。
而这之后,强压邓訾逝去悲痛的李渝,在婆婆走后,再也不压抑自己,时常呆在眠柳馆,三五天不回,我也只当没这个人,听闻眠柳馆有一个叫小灯儿的兔儿爷十分俊秀,颇像邓訾,听了也就笑笑,文霏和徐悠然讲给我的时候,一脸忿忿不平不平,每次倒是我去安慰她们。如今李渝死了,她们俩不知怎么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