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象着她被浸猪笼时那一刻的心痛,他的心便宛如刀割一样,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听信了小人之言。
若不是安妃说她和云妃……
燕非墨真的不想再回忆那过去的事了,那事,他后来调查过了,全都是安妃的无中生有,可是,夕雅已经被浸了猪笼,她死了,他知道真相的那一日,一怒之下废了王府里所有的女人,该遣的遣,该散的散,安妃也送去做了姑子,从此王府清静了,可是他却成了孤家寡人。
以为一辈子都会因为那一次的错断而痛苦,却不想,夕雅居然换了一个面容回来了。
还是,那夜里的那个宝贝,所有的身份重叠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命吗?
是老天又再次的来眷顾他了吗?
可,既然是老天开了恩,又为何要在这一夜里还要夺走她的命呢?
手指轻轻落在夕雅的脸颊上,她的肌肤冰冰凉凉的,触手让他忍不住的心酸,只想以自己的温度来暖起她的冰冷,可,她会醒吗?
拿起酒壶,一大口的酒灌入喉中,可那辣呛却还是不能麻木他此刻的心,上一次,她因为他的错断而死,这一次,也是因为他一意要娶她而被母妃下了药。
若不是他,她又怎么会有这般的厄运呢?
他不知道她这五年来都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每当雨天,她的身子都会有不正常的反应,就如同死了一般,是因为那一次的浸猪笼吗?
若是,他真的罪过大了。
“夕雅……夕雅……”他轻轻唤,一口口的酒入喉,指腹间她身上的温度依然故我,一点也没有温暖起来的迹象,让他心疼,让他恨不得替了她。
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她的生命要再次终结了。
借着月光和墨王府远处淡弱的光线,他把她的脸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云清小筑,一直给她保留着,但是现在,她居然连再次住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抱起她,她轻若无骨,走在云清小筑的院子里,仿如她当年住在这里一样,走过一树一草,住在这里的时候,她并不快乐。
他从未给过她她想要的快乐,只为云妃,那个与他作对的她的姑姑。
如果那时他能想通就好了,可是那时,在他眼里的她就是云妃的人,她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自己,是云妃为了燕非安的大业而下在他身边的一枚棋子。
她是吗?
一滴泪毫无预警的轻轻的滴落了下去,落在她的脸颊上,湿润了一片。
多少年了,从记事起,他就不知道男人哭着是什么滋味的,可是现在,他就是哭了。
风轻轻的吹,拂过那湿透的眼睛,有些痛,更有些酸涩,抱着她踏进了房间里,哪里,都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就连那书也是她从前看到的那一页,从来也没有动过。
“夕雅,你醒醒。”他想和她说说话,哪怕只说一句,也好。
可她的眼睛就是闭得那样沉,沉的,仿佛再也不会醒过来一样,让他心惊肉跳着。
酒壶还在手,他喝了一壶又一壶,突然间想到她是不是也口渴了,“夕雅,渴吗?”
他轻声的问,换来的却是她无声的睡颜,自嘲的笑了,走到如今这步田地,他又能怪谁呢?只怪他自己,听错了人言,害死了她一次又一次。
温康早沏好了一壶茶退下去了,茶香飘溢在房间里,却还是暖不透人的心,他的手微微颤抖的端起,轻轻啜饮了一口含在口中,薄唇缓缓的俯下,落在她冰凉的唇上,只想把口中的温热渡给她,夕雅,喝吧。
喝了就会暖些。
以后,再有下雨的天他会抱着她不让她冷不让她再被母妃那样的人欺负。
可是,她能活过明天吗?
若是昨夜里洞房了,若是他染上了青散灵,或者,还可以找母妃要解药,但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什么都来不及了。
只剩下这一点点的时间,那解药却还是找不到。
温热的茶悄悄的流入了夕雅的口中,那温热让她的心缓缓的规律的跳动了起来,一直有一道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响起,熟悉的,却又有点陌生的,“邪儿……舞儿……”她的手动了动,举起来挥动着,她又要死了吗?可是,她放不下伊邪和伊舞。
燕非墨的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痒痒酥酥的感觉,泪,居然越发的汹涌,他觉得自己真的不该象女人这样哭泣,可是,一旦泪流就一发而不可收,仿佛,要将他二十几年隐忍的泪一古脑的尽数的全部滴落下去一样。
“放心,邪儿和舞儿不会有事的。”他交给了父皇,父皇一定会好好照顾那两个孩子的,这样,他便放心了,若是她死,他便跟着她一起死。
人生,总免不了生生死死的,只是,多一时少一时而已。
又喝了一口茶,再渡到她的口中,看着她咽下,看着她的眼睫微微眨动,他的心激动莫名,也把她搂在怀里更紧更紧了,“夕雅,对不起……”
唇角泛起咸涩,那是属于男人的味道。
夕雅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腰身上的那只手一直紧紧的搂着她,搂着她的呼吸都有些艰难了,“轻点。”她喃喃一语,目光落在了眸中男人的脸上,有些沧桑有些悲恸,仿佛,她就要死了一样,可是燕非墨,他这是在担心她吗?
“嗯?”她轻轻的一声终于让他清醒了一些,低首看着她眨动的眼睫,整张脸顿时生动了起来,“醒了?”
“放开我。”她警惕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总是会想起自己在猪笼里被沉入河水里的那一幕,那一刻,她很冷很冷,那无边的水淹没她身体的时候,她心底里涌起的就是一个字:恨。
那是对燕非墨的恨,可是,当她此刻醒来,当她想到他便是伊邪和伊舞的生身父亲时,她的心矛盾了起来。
她要死了。
可是,她真的放心不下伊邪和伊舞。
恨了他这么久,可是这一刻,她也只能把伊邪和伊舞托付给他,否则,她死不暝目。
第一次看见流泪的他,她吮着唇角的咸涩,他的泪也是咸的,是在为她要死了而伤心吗?
“为什么是你?”她低低的问他,总以为那一夜的旖旎一梦会是一个让她可以很爱很爱的男人所为,却不曾想,那个男人居然会是他,是她最恨的男人。
他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摩梭着,“我中了毒,追一个人追到了郊外,然后,就在那梨树下遇到了你,然后……”
她的脸涨红了,人之将死,这一刻真的是把什么怨和恨都抛却了,只是想要知道那些事的起因,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一天的晚上,或者,就是天注定。
她也是喝了一杯茶,然后,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那梨树林子里,那茶,是和林怡轩一起喝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林怡轩离开了茶馆,而她,就到了那梨树下。
一切,都是天意吗?
闭了闭眼睛,她的眸中也是泪,暗黑的夜里,两具身体纠缠在一起,却不想,就有了那两个小生命,也是那两个小生命让他一气之下勃然大怒的绝了她的命。
“王爷,以后,替我照顾伊邪和伊舞,好不好?”含着泪意说过,她的声音哽咽了,实在是舍不得,舍不得那两个宝贝呀,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燕非墨一咬牙,以为她还会全身带刺的想要骂他咬他,可是没有,她只是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再出口的就是这样让他只感悲凉的一句。
心,沉了又沉,“你自己生的孩子,你要自己来照顾。”
“可……”可她要死了,此时的身体仿佛不是她的了一样,轻飘飘的,随时都能飘走一样,甚至,没有疼也没有痛的感觉了。
“不会的,你别乱想,夕雅,不会的。”紧搂着她在自己的怀里,他的唇俯下抵在她的额上,舌尖不停的舔着她的肌肤,“不会的,不会的……”他喃喃的低语,可是声音里饱含的却是满满的不甘和忧心。
她笑了笑,唇角还是裂开漂亮的弧度,又要死了,她恨也恨不起来,“王爷,带我去那河边,好不好?”
“不要叫我王爷,叫我非墨,叫非墨……”他低吼起来,喑哑的声音在这暗夜里有些不清晰,心,还在痛,无比的痛。
“呵呵,好,我叫你非墨,以后,你就帮我照顾孩子们,好不好?”柔声的再说过,她不问他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只是看着周遭那熟悉的一切,明明以前是她住过的云清小筑,她现在却是很不喜欢这里了。
“不好。”他还是霸道的这两字,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她听着,心却温柔了起来,“你会的,会帮我照顾孩子们的,非墨,我相信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不想去算什么帐,只想,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与他在一起,仿佛,要弥补她这五年来只想着那一夜的男人所起的相思一般。
她是狠狠的想念了那个男人五年呀。
却怎么知道居然会是燕非墨呢?
这世界就是这样的奇妙,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一切,居然又回到了原点,一个,让她无法撇开却又不得不撇开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