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的到来不可谓不及时，事实上，有了之前林怀道那件事，医者本身就一直在待着命。但是被人招呼过来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时候罗永遥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鼻子里都往外冒着鲜血。医者只是看了一眼就摇摇头，叹气道：“准备后事吧。”
柳并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微微转过头去看穆一封。穆一封的神色不太好看，轻声问她道：“刚才怎么回事？”
柳并竹摇头：“按说不应该有人能碰到他的。本来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住着，有人一直在外面守着，我和颖二小姐又一直说着话，我也想不明白。”
“我知道。”穆一封简短地说了一句，他一直能听到柳并竹和颖二小姐的说话声音，当然不会再怀疑她们两个。但……总要有人动手吧？难不成罗永遥是自杀？
而且……他怎么是从颖二小姐的房间中冲出来？
官差再怎么也不用他们来指挥，已经走进颖二小姐的房间，里里外外地查探了一番，一脸疑惑地来报：“报告……公子，没有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那是见鬼了吗？”小二本来就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这个时候更是吓得话音都颤了。
柳并竹还是不信这种鬼神之说的，虽然……她现在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本来就是个奇迹。但怎么说也不能这么想，她理了理思路问道：“之前客栈里各处都搜过了？”
这一问把几位官差都问倒了，他们几个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对了对房间，这才恭恭敬敬地禀报道：“回姑娘，嗯……别的房间都已经仔细搜过了，不过罗公子的房间和颖二小姐的房间本来就是他们在住，当时确实只是小小看了一眼，没搜得那么仔细……”
他越说越底气不足，穆一封没想到他们做事这么不当心，刚挑了挑眉，马上又有一个官差接上：“但是……就算会有人藏身在这里，这罗公子冲出来，咱们可是几双眼睛都盯着的，有不认识的人，马上就会被看到啊……”
他说得倒也不无道理。柳并竹思索着，就算自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罗永遥身上，也不可能冲出来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注意不到吧？而且客栈就这么点大，那人就算是趁乱跑了出来，可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藏起来吧？就这么大的客栈，能藏起来还不被发现，除非是隐身了。
不过再想到那个可以连通的阳台，柳并竹还是不放心地走进三号房间看了看，轻声：“会不会是用这阳台爬过来的？”
那些官差也并不是智商感人的类型，听她问话很快就有人回了：“姑娘，应该不会的。这阳台只能连通三个房间，是当初客栈改造的时候留下的，听说是老板觉得再改还要花银子，就一直没有动。但是刚才我们分头去搜的三间屋子，如果是有人通过阳台躲避，至少要藏身在一间吧？阳台是根本藏不住人的。”
听他们这么说，柳并竹就知道这种线索也算是断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走进去，把阳台那里的情况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叹气说道：“那就只能是罗永遥自己爬过来，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中了毒了？啧啧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这句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别扭，但是穆一封还是奇迹般地听懂了。他默不作声地走到柳并竹身边，笑笑，语声里不知道怎么就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柳姑娘……也知道啊？”
“嘶！吓死人啊！”柳并竹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回头看到是穆一封才舒了口气。她当然知道，仔细想一想，其实自己确实也是在作死……
明明知道穆一封的身份，还跟在他身边，与他接触得越来越多，真是实实在在的作死啊……
不过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觉得自己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动劲。
是哪里不对劲呢？柳并竹定住身子，又慢慢地回头向后看，想了想又扭转回头，叹气。肯定不是穆一封，但是哪里很别扭……
越是不想想越是要想，思维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件事情。柳并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强迫症了，她又反复做了这几个动作好几次，直到穆一封看着她好像是演戏一样，半晌问她：“你……脖子不舒服？”
“啊不是……唉怎么说……”柳并竹也形容不出现在的感觉，就是那种好像有一点曙光却又不知道在哪里，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极度烦心，“总觉得刚才落掉了点什么，现在要想又想不起来……应该是个关键，不对，肯定是个关键！”
穆一封其实对现在的案子还是毫无兴趣，而且……
他想了想说道：“现在看起来，这两个人都中的同一种毒，应该是同一个人下的手，是吧？”
“是啊。”柳并竹看着穆一封，不知道他是想说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开始插手了，不是说好了让她来的吗？
穆一封其实只是想让这件事早点结束，而且看起来，柳并竹很是在意颖佳棋这个颖二小姐，应该不会想要人再追究她。作为一城之主，这点权力……应该还是有的。
那如果这件事以她期望的方式结束，是不是也就可以了？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对柳并竹说了。
“而且医者也证实了，这毒下了之后马上就会起效，所以下毒的人应该是在当场，对吧？”
“也没错。”柳并竹默默地点头，这两点她都想得足够清楚，正是足够清楚现在才迷惑了。林怀道死的时候，其实接触的人还算多，毕竟有小二，有颖二小姐，甚至不是没可能在她开门前碰到了什么人只是他多撑了一小会儿？虽然可能性极小，但毕竟还是有点推敲的空间。
可是现在罗永遥死前，颖二小姐在和她说话，其他人都在外面，穆一封就在隔壁，怎么也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个人给他下毒吧？而且他出现在颖二小姐的房间里……这明显就已经说不通了。
真是……
“唉，头大啊。”柳并竹悲叹了一声，已经开始盘算一个一个地盘问那些官差了。也许是他们串了供？万一是有人进去了呢？
谁知道穆一封就轻松地在她耳边说着话，隔离之近，让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不由得自己的心跳也快了起来。她极少会和人这样亲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穆一封这样接近着自己，她却也没什么抗拒的想法。
只听穆一封小声说道：“你也调查得足够多了，不管林怀道还是罗永遥，都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是替天行道。颖家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要是想再照顾她，给她一笔银子，让她换个地方好好安家就是，也不用再做什么了。咱们就此离开，怎么样？”
柳并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可以这样收尾，猛地睁大了眼睛。穆一封看在眼里，却只以为她是惊讶，继续轻声道：“真相那么重要？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好了。”
这样的观点……柳并竹苦笑了笑，其实穆一封的做法也许不能说是错，而且是很合人情的做法，但是……她还是接受不了啊。就算这两个死去的人都是人渣，那就能任由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吗？
她微微苦笑着看着穆一封，低声吐出两个字：“抱歉。”
“什么？”穆一封本能地反问了两个字，本来看柳并竹的情绪很是低落，他觉得是因为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也是想让她早点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的。
但是柳并竹清晰地回答了两个字，抱歉。
“抱歉，”柳并竹直视着穆一封的双眼说出了这两个字，然后下定了决心，“你走吧。”
这一次轮到穆一封挑了挑眉，他不明白柳并竹的意思。
柳并竹苦笑了笑。
“你和我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何苦要这样呢……”她知道，自己受他的好处确实太多，现在说也只能显得不识好歹，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对不起，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而且我本来就牵涉其中，如果不查个明白，牵涉到这两条人命，我这辈子都无法安心的。”
穆一封静静地看着与自己坦然对视的女子。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她朝夕相处这么久，已经对她再熟悉不过，但现在……却又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是不是两个人，只有在经历过一些事之后才能真正了解彼此？只是日常的小打小闹，风平浪静，根本看不出一个人的本质。这件事穆一封之前以为自己是懂的，现在却又好像不懂，但现在……确实有了些切身的感触。
她要自己离开，她是否知道自己离开意味着什么？
不等穆一封说话，柳并竹已经又说道：“我知道，我能问他们这么多，了解这么多信息都是因为你。如果你离开，可以让他们不要这样对待我了，我本来就是承你的情。”
她偏头想了想，苦笑：“我什么都没有，要还你的情也是真的还不上，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希望，倒是不妨和我说，我想着就是了。”
倒是硬气，不肯占一点便宜……穆一封笑笑，不知道是笑她的天真还是直率，但其实在旁观她查案的整个过程中，他的心态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一开始，他纯粹是看她想要把事情弄清楚，也就迁就着她。可是现在……
却也有些好奇了。
这样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案子，她，是不是真的能查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女子，至少和其他的女子是不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