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柯立人收了工来到车库，推了自行车正要往外走，赵帆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满脸堆笑地开门见山：“我说姐姐，你身为一个大公司的老总，没必要装寒酸骑个自行车上下班吧？”
柯立人看着他，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我看你们公司开豪车的真不少，也不知道哪一辆是你的？”
“有事吗？”
“有事啊，当然有事，我就不绕弯子了，你给我买辆车吧！我孩子快出生了，免不了医院、家里两头儿来回奔波，怎么也得有辆车开啊，冷风冷雨的，我总不能让我媳妇儿和孩子活受罪吧？还有咱妈和我爸，出入都不方便着呢，对吧？其实你不买新的也行，就把你不常开的奔驰、宝马什么的，随便让我开走一辆就行，还能给你省钱。”
柯立人绕开他，根本无心理会，赵帆一把拽住她的车把手，车子动弹不得，柯立人放弃自行车坚持离开，却被赵帆扯住了衣袖。“什么态度？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但是你身为一个大企业的老板，基本的素质应该有吧？这年头，要饭的还有尊严呢，你跟我拽什么拽？”
“放开！”
“放开可以，我的车呢？”
“你找错人了，我不欠你。”柯立人坚决拒绝。
“是吗？”五大三粗的赵帆稍一用力，就把单薄的柯立人甩在地上，“上千万的房子你都给了，还差一辆车吗？别把我惹火了，否则我把你的录音发给记者，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你最好三思后行！不要因小失大！”
看着他贪得无厌的嘴脸，柯立人忍不住笑了，如果端木禾看到这种场面一定会瞬间傻眼吧？他发现自己的判断第一次如此不专业，一定会被气死吧？而自己一定会调侃他：看吧，有些人是没有廉耻心的，可以随意踩踏你所信仰的律法条文和白纸黑字。那时，老友的脸会臭成什么样呢？一定很有趣。
“姓柯的，你疯啦？笑什么笑？我手里可有实实在在能毁你的东西！毁你太容易了，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最看重名声脸面了，你最好想清楚，别等死翘翘了再求我，到时候神仙老子也救不了你！”
柯立人从地上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衬衣，平静且坚定地说：“不管你藏着什么录音，随你处置，你从我这里绝对拿不到车，一颗螺丝钉也不会有。”
“嘴够硬的啊。”赵帆轻蔑一笑，“话说早了吧？你的弱点我清清楚楚，我们不已经拿到一套房了嘛，还有一家子的工作。虽然家里老头儿老太太屁颠儿去上岗了，但我不满意，什么狗屁工作辛苦又无聊，那儿的头儿说什么让我从基层做起，想哄着我做苦力，门儿都没有！凭我手里的东西，你必须重新给我安排一个主管或者经理的职位，再给我老婆安排一个轻松的领导岗位，她不愿当新人学一些复杂无聊的东西，现在又大着肚子，累着她你能负责吗？”
“做你想做的，随你高兴，我时间很宝贵。”柯立人转身就走。
赵帆抓住柯立人的胳膊，吼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威胁对我没有用！”
“你不是解决了我的高利贷吗，那我混哪条道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再跟我嚣张试试，信不信我能弄死你？”
“不信！”柯立人眼神里没有半分慌乱，“贪婪让你怯懦。”
“你TM少跟我废话，我就问你一句，今天这车，你到底给不给？”
柯立人迎上他的目光面不改色，冷酷而决绝。
“你TM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赵帆一个巴掌重重打在柯立人脸上，“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病猫啊，我TM也不是吃素的，我赵帆十几岁就出来混了，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不吃点苦头，还死不低头啊？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柯立人脸上的那抹浅笑充满了讥讽与挑衅，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让她又吃了赵帆重重一拳，鼻血流了下来。
“笑？我让你笑！”赵帆的怒火肆意燃烧着，第三拳、第四拳狠狠打在她的腹部，这让柯立人痛到跌倒在地。“你以为你是谁？听着别人叫你几声柯总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TM不过是我妈不要的一个小野种，还敢趾高气昂跟我拽？乖乖把车钥匙拿出来！”
柯立人一声不吭消化着疼痛。
“起来啊？你丫不是嚣张吗？跟我装牛？起来！”
柯立人从包里掏出手机想叫保安，手机一脚被赵帆踢飞。
“怎么？想搬救兵啊？不好使！我是你弟弟，这是咱们的家务事，咱们关上门慢慢解决，我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头疼脑热的，家里老太太非得扒了你的皮！我跟你要车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车，我跟你要什么你就乖乖给什么，省得你受皮肉之苦，最后该吐血还得吐血!该拔毛还得拔毛！说吧，这里的豪车哪辆是你的？给我钥匙！”
柯立人脸色苍白，扶着旁边的柱子起身，站得笔直，眼神依然冷漠无畏。“像你这种提不上台面的小混混我见过很多，但比你丑陋的真没几个，如果怕，我柯立人也不会走到今天！你给我听好，血脉这玩意儿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忍你，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儿子，而是我顾及你年幼无知，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但你若敢得寸进尺，我出手比你狠！我对任何人都怀有怜悯之心，你这份儿已经耗光了，我不会再留半分情面！停车场的监控录像记录下你对我施暴的全部过程，我会报警并交给我整个律师团队处理，如果你现在不立刻消失，那么监狱将是你唯一的去处。你给我看清楚，这个才是柯立人，比你的母亲更残酷冷血，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即使是不小心遇上，也要低下头绕开走！”
“姓柯的，你少跟我虚张声势！吓唬我？我怕你啊？你真牛就不会乖乖双手奉上一套那么贵的房子啦。我从来不用你们假模假式假装文明的那一套，我就是小混混，逼急了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你敢报警试试，老太太那儿你能交待吗？即使没有老太太，明的暗的收拾你，我有的是机会！”
“暗箭伤人也要有那个本事，没本事也要有钱，你有哪样？而我偏偏很有钱，你收拾我要费大力气，我收拾你根本不用亲自动手，甚至都不用开口！你以为你得到的房子是我给的？并不是！只是我的朋友想让我耳根清净随手甩给你们的！有了房子又怎样？你养得起吗？你不去工作交得起水费、电费和物业管理费吗？没关系，等你们扛不住了，房子自然就会没有了，这样的房子我有很多，我还有很多耐心，等等也无妨，反正到最后还会回到我手里！只是，你和你的妻子、孩子、老子会怎样呢？你只能去借高利贷了，我的人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你是个完全丧失偿还能力的人，一毛钱都借不到的！最好你想方设法借到，然后你的胳膊、腿、能用的内脏，被人随便摘掉，这样那个房子还能回来得快一点！”
“你丫的……心狠手辣的蛇蝎女！你这个恶毒的白眼狼！我妈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恶毒的女人！真是恶毒到骨子里了！”
“没错！我从来不是好人！我有能力坏！你能拿我怎样！这就是我们有钱人的游戏，你玩得起吗？玩不起就老老实实回到工厂工作，学一门技能，过个一年半载或许能升迁加薪，一家几口踏踏实实地过小康生活，大家自然相安无事，将来你的孩子还能为你骄傲，如果你想破罐子破摔，放着好日子不过，我绝对奉陪到底！而我，绝对是你惹不起的人！”
“我一条烂命就跟你死磕到底！”
“你这条烂命，不值几个钱！”话一出口，赵帆最重的一拳打在她的眼眶上，她后退几步跌倒了。
“我命烂还是你命烂？臭三八！贱女人！死杂种！你TM再有钱能买命吗？叫你嚣张！”赵帆开始一脚接一脚踢在她身上，“你今天TM死定了！”
柯立人完全没有挣扎，更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呼救，只是任他肆意施暴。这样的暴力她太熟悉了，所以她毫不畏惧，这样的痛感跟内心的伤痛比起来，她能承受，甚至还有一丝快感。
疼痛有时候是一种好东西，它不仅能证明你还活着，还能多多少少牵连出隐藏更深更重的内伤，相比之下，这些皮肉之苦只是隔靴搔痒罢了，舒服了不少。他的拳脚相向，最多也只是使她痛，而不是痛苦。
赵帆边打边叫骂：“狗屁柯总？小杂种！有钱人？看不起我？我看你有几条命！死三八！太TM恶心了！牛啊？怎么不牛了？小爷想怎么收拾你就怎么收拾你！今天累了就明天，明天累了还有后天，后天不行总有一天，迟早弄死你！敢跟我嚣张？让你守着你的臭钱跟你一起下地狱！有钱赚没命花！你死了，钱还跑得了……”
直到几名巡逻的保安出现喝止，赵帆才收手逃跑，他放下狠话：“你丫等着，我肯定让你把肠子悔青！”
柯立人阻止了保安的报警，也阻止了他们叫救护车，只是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缓和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起身找到摔碎了屏幕的手机，扶起自行车一瘸一拐地在保安的注视下离去。
“柯总还行吗？还是先送你去医院吧？”保安担心地问。
柯立人没回头，只是摆摆手拒绝了。
街头的夜风有点儿疾劲，抚慰不到伤痛，反而让她的痛感扩散到身体每一处。她如常戴起耳机，缓慢地骑行，不在意路人偶尔投射来的目光，仿佛这只是又一个轻松的下班途中，仿佛自己没有鼻青脸肿、鼻血滴流，仿佛自己只是人群中自在又安全的那一个。
今天回家的路有点长，她渐渐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思想和身体似乎都想脱离飞散，直到车子翻倒，她眼前发黑，也跟着栽倒在了路边……
眩晕的画面开始依稀，自己开始难以控制自己，由于极度恐惧这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她耗尽力气挣扎，想重新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她还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何时，好心的路人将她扶起，连人带车都拖到安全的步行道上，她无力地卧在花池与花池之间的间隔中，迷迷糊糊地解释：“对不起，我没事儿，喝多了，躺会儿就好。”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帮你叫朋友来？”
柯立人摆摆手，咕哝着：“只是喝多了，喝多了……”
酒鬼只是需要点儿时间清醒，路人散去继续匆忙赶路。
她不愿沉沉睡去，硬撑着几分清醒，看着车子一辆接一辆在她模糊的视野里呼啸而过，头顶上微弱的树叶沙沙声、几步之外公路上汽车飞驰声、电动车的鸣笛声、路人的说话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她悄悄躲在这狭小的空档里，很安静，很安全，这样很好，她不想一个人，更不想被发现自己只是孤零零一个人。她此刻正淹没在人群中感受最平凡的烟火气息，因为没人发现，没人在乎，所以没有半分惶恐不安。
最终，她意识变得混乱，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自己时而轻轻飘浮，时而沉重坠落；时而置身云端，时而深陷泥潭；时而感觉自己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时而感觉自己还在办公室沙发上午睡；时而听见闹钟吵闹不停催促自己起床，时而听到一屋子人讨论着公务……她想翻身换个舒适点儿的姿势，只是身体有些僵硬，她想叫唐涵帮她一把，却又张不开嘴，她想，这就是梦吧，自己已经睡着了呢。
端木禾跟客户聊完电话会议才下班，看到安居整层办公室人去楼空才到地库取车，听到保安议论柯立人挨打的消息，疯了一般沿途寻找她的身影。从公司到她的家，来来回回两遍都没有看到人，第三次才看到了她停在路边的自行车。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鼻青眼肿的柯立人，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顿时热血翻滚，目光变得冷冽锋利，他拍打着睁着眼睛却失去了意识的柯立人，声声急切地呼唤“柯姑娘”，奈何她已毫无反应。
端木禾疯了一样把她抱起来冲向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