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那像做贼一样的行为,被十二岁的男孩约翰·塔里奥兹“盯”上了。
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坐在靠后门边的孩子们都看到并默许了她这种行为――还朝着她开玩笑似的挤眉弄眼呢!孩子们趁着科特老师不注意,还在私下“宣传”了一波。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小约翰听闻此事后,也将目光集中至后门那边,正巧撞见躲在书后偷偷嬉笑的特蕾西,对她的行为很是不满。他通过笨拙的手势向特蕾西示意,试图让她去“自首”。
特蕾西注意到了,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读了约翰的意思――只是,她顿时不高兴了:原本还以为约翰是在“夸”自己呢!她恼火地一甩碎发,别过头去,装作没看见似的。
本以为这堂课就会这么不痛不痒地结束,特蕾西万万没想到,约翰竟然直接将自己给当场举报了!
这下子好了,教室里其余五十二个孩子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特蕾西的身上。特蕾西不仅被莱夫米基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还在孩子们幸灾乐祸的笑声中,缓缓地走出了教室,被罚站在了教室外头。
特蕾西最为恐惧的事情一下子全降临在她的身上……
大伙儿像审视大新闻一样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把头埋得老低,半合着沉重的眼帘,泪水悬挂在睫毛上,晶莹得像水晶一样。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脸蛋儿现在就像被大火烤着一样,如在此刻照镜子,涨得估计比熟透了的西红柿还要红了吧!可注意力越往这头放,感觉脸蛋儿就越烫……
特蕾西痛苦地闭上了眼。
黑暗中,她看见了一片跃动的火光。火光一侧,又浮现爷爷和蔼的面容――只见他一手紧握缠卷着羊肉块的竹签,在炽热的火坑上娴熟地翻转着;一手将已烤好的羊肉串递给身边幼小的女孩。
女孩儿兴奋地看着激情舞蹈的火花,星火中浓烈的香味已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两人的鼻孔――她一边伸出左手,激动地接过老人手中的羊肉串,一边用右手将装着孜然粉的容器递给老人。在木凳边,还有几罐儿说不出名字来的调料……
炭火燃得欢快。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冬日,但却因为有了那段时光,温暖人心。
特蕾西心里难受地想着:要是还能和爷爷在一起就好了……
要是爷爷还在,她就不用那么委屈了――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就算你爷爷还在,就算你此刻没有出现在儿童福利院里,只要你违反了原有的规矩,就定会受到相应的惩罚!”科特老师神圣的声音在她的胸海中回荡着,迫使她收起了原有的念头。
现在,特蕾西恨透了约翰――其实谁对谁错,她心里明白的很;只是如果约翰不多管闲事,可能妈妈就会忘掉这件事,将注意力集中在阿努克身上,此刻,自己或许也就能幸免于难;也有可能长辈们都会觉得她还小,会放过她一次,不说出来,把这件事当没事儿一样过去……
再或者――她想想,科特老师十有八九会察觉到此事的――看看妈妈那难看的面孔就知道了――可是,妈妈毕竟还是妈妈呀,她们平时是那么的亲切、慈爱,说不定这次她也会包容自己呢?说不定约翰如果不告发她,她就不会有如此下场了呢!
能瞒一阵是一阵。
尽管……特蕾西也知道,哪怕这一次侥幸逃脱,忽略不计,以后自己迟早也要面临这样的场面。可如今却被该死的塔里奥兹给早早的揭发了,这就令特蕾西很是下不了台――她才刚到福利院多久啊?这次事件后,大伙儿又会怎么看她?长辈们又会怎么看她?那个单臂的男孩凭什么可以把她给告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明明自己比他更“优秀”……
她不服气――太丢人了!
特蕾西不甘心啊!明明就是阿努克出的主意,明明就是阿努克领的头,现在倒好,阿努克什么事都没有,自己却……唉!
“铃――”这时,下课铃响了。
终于下课了!
孩子们如潮水一般,纷纷涌出教室,不约而同地围在了特蕾西身边,迫不及待地向她循问旷课的过程――好玩吗?做了什么事?还有阿努克上哪儿去了……
特蕾西一句话都不想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保持着那畸形的姿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要是时光倒流,她当初定会果断拒绝阿努克的提议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咳咳――”
这时,科特老师从教室里径直地走了出来。他重重地干咳了两声,孩子们一哄而散。
入福利院以来,特蕾西首次被请进科特老师的办公室“喝茶”。
自动门“刷”的一声合上了,洁白的地板,不经意间沉醉于泛着白晕的灯光中;而光的源头,是成片铺在天花板上的照明砖。整个天花板都在发光,发着冰冷的、宛如凉开水般的白光。
特蕾西第一次来到这里,但并不是因为什么光荣的事。
她感受到了,那深不见底的羞耻,简直就像海洋中的旋涡,将她活生生地吞没。
她试探着抬起头的那一刻,看到了一个最不愿意见到的身影――妈妈!
她别在胸前的牌子折射的烁烁白光,一下子刺痛了特蕾西的眸子。再看一眼――不错!09!
特蕾西紧张得心一下子提到了千丈之高,深刻体验着缺氧的煎熬。
凉了!
很明显,妈妈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吉塔现在怎么样了?没受伤吧?”是科特老师的声音,浑厚得宛如古钟一般。
“没有。她睡着了,睡的很熟!还在说梦话呢――还是在念着路易……”妈妈的声音有点尖。
“您是在哪儿看到她们俩的?”
“就在草坪那边的樱花树下。我还是听到吉塔的哭声过去的哩!”
“您知道她们当时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我就看到吉塔在哭……肯定是特蕾西在欺负她!她这个当姐姐的不像样!”
“您辛苦了,先回去吧!这里先交给我来处理吧!”
“好的。这俩孩子让您操心了。”
又是“刷”的一声,妈妈与特蕾西擦肩而过,离开了办公室。
特蕾西仿佛看到了妈妈得意洋洋的眼神――那真是一副阴谋得呈的丑恶姿态!她这么想着――哪怕那并非妈妈的本意。
科特老师坐在转椅上,仰着头,双目紧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半晌,他突然吐出一句话来:“十月了啊……”
老师的语气,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叹息。特蕾西却被着实地吓了一跳。
科特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瞳,接着缓缓道:“鲁斯特小姐……樱花好看吗?”
特蕾西不吭声,把小脑袋别到了一边。
樱花,非常美……真的!
可现在,她无心――
无心于赏花,无心于忆花,更无心于谈花。
“你们在那儿做了什么好玩的吗?”
没有动静。
“为什么旷课呢?”
特蕾西仍旧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鲁克斯,回答我!为什么旷课!”科特突然直起魁梧的身板,恐怕这一次,他真的火了――他的耐心已到达了极限!
她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她吗?
旷课,已经严重违反了一个学生的准则!
特蕾西还真怕了他火冒三丈的模样,她没有勇气挑战科特的底线,这事情不能再继续闹大了――谁都不希望事情闹大。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是阿努克……”
“笨蛋!阿努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她让你旷课你就旷课啊?身为‘姐姐’,你就应当以身作则!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们俩吗?”
科特怒斥着特蕾西,语气步步紧逼,脸部的肌肉不断地颤抖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简直就像一头饿狼,随时都可能将特蕾西给一口吞了……
特蕾西从办公室里出来后,没有去食堂,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人总得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而那天,沉重的代价让她明白了:“侥幸”并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下场。
特蕾西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科特整个人都瘫靠在了椅背上,疲惫地闭了会儿眼――又缓缓地走到窗前,极目远眺,似乎从天边望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路易。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第一个没有到达标准年龄就出院的孩子。
而这个名额,也是他自己申请的。
现在,科特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我是不是对那孩子太过严厉了?不,如果不这么严厉的话,她还会再犯错的……
如果这个孩子和那男孩一样,那她以后的路程注定会相当的危险。
不过,隐隐中他感觉,这孩子似乎在隐瞒着什么……